回到船中,即差了一名家丁前往聂家,说声“择定来日黄道良辰,迎娶洛珠。此时回京日促,又因客途不便张扬,只要一乘小轿,傍晚悄悄抬至船上,容到了京中再行热闹”。家丁到了聂家,与王氏说明。王氏想道: “好在女儿是他家的人,热闹不热闹都是他家的体面。我倒不省些费用,只要女儿愿意就罢了。”慧珠在旁亦说: “者香此言甚是,况他尚未覆命,这件事原是私情,就是这般行去倒还稳妥。”王氏允定来日晚间,亲送女儿出城。家丁回船,见王兰销差。
  王兰好生欢喜,次早又至小儒衙门说: “聂家今晚送女到我船中,我想不能耽搁,恐外人知道终屈不便。定于明晨开行,恕我不来作辞。”小儒笑道: “便宜你一桌喜酒了,我也不与你道喜,待你到了京中容再补贺。并托代询在京诸人,匆匆不及作札。”又命人唤了仁寿出来渴见,王兰要仁寿近日著作细阅,颇有长进,与前竟大不相同。上科因额满见遗,出了场,仍到南京小儒衙门内读书,现从甘老学艺。王兰道: “科名本有迟早,勿以一挫而怠其志,当益加磨砺。今岁秋闹,大有可望。”小儒道; “古人云:不思主司之不明,只患文章之不精;不患主司之不公,只患文章之不通。果其学艺既精且通,何患无人赏识。”仁寿皆唯啡应诺。
  王兰闲话了半晌,作别回船。早见梅仙从舱内笑着迎了出来道: “我在此等候你许久,你若再迟半刻回来,我即要进城去了。闻得你来了好几日,怎么连我那里都不去走走,难道做了学差大人,不配与我们交好了么?”王兰忙入舱换了便服,让梅仙坐下,笑道:.“小癯可别要冤屈杀了人,我前日至慨府去,下了轿即问你。祝安说你下乡看田去了,有两日才回来呢。我还留下名帖候你,怕你回来迟,我要动身进京,会不着你。怎生见了面,不问个皂白,就挖苦我。”梅仙笑道: “我今日始从乡间回城,见了名帖,才晓得你在此,所以特地过来谢步。再则数年不晤,可以叙说别后衷曲。”说着,弯腰在靴掖内取出祝公的信,是托王兰交与伯青的。梅仙也有几封信,托他带交伯青等人。
  王兰接过收好道: “你可知伯青在京,近来又结识了一个知音,名唤柳五官,是苏州新到福庆班里唱小生的,其人品貌技艺都比你强。只怕伯青有了五官,把疼爱你的心肠要分一半到他身上去了。”梅仙啐道: “你少要乱嚼舌根,你见谁要人疼爱的?管他五官六官,我又不去唱戏,与他争什么好歹?”王兰火笑道: “你本是唱小旦的,五官是个小生,将来伯青把他携带回来,你两人倒是一对儿呢。”梅仙脸一红,站起身来道: “我好意来看你,反惹你打趣我,我是去了。”说毕,回身欲走。
  王兰忙一把扯住道: “我们是说笑惯的,怎么你就急了!且坐下来,我还有话与你讲呢。”即说到晚间聂家送洛珠上船,此时尚早有屈你陪我谈谈。梅仙笑道: “怪不得今日有这件喜事,我却未备贺礼,恰恰的碰了来,倒叫我怪臊的。可喜你与楚卿皆遂了初愿,不知伯青与畹秀他两人闻得怎生难过呢?他们情好颇笃,偏生中多阻隔,与会又不知何日?真令人昏闷。”王兰道:“他们立志甚坚,还愁不永谐么!不过早迟些罢。”又问梅仙,“年来可曾与人家说亲?”
  梅仙道: “前日我下乡去,却有个人来家说亲事。其人姓巴,世居乡间,以耕读为业,很有几亩田地,乡中要推他首富。
  巴老夫妇年过半百,只生了一双子女。子名纯嗣,去年新入泮宫。女名月娥,今年十九岁,据闻有才有貌,老夫妇爱若掌珠,意欲赘婿养老。昨日媒人已将庚帖开来,叫我合个婚去,看有无冲绞。如果合得,他家已访闻过了,愿意招赘我去。在你看可用得用不得?”王兰道: “怎么用不得!想你单立家室,无人照应,不如招到他家去,倒是极合宜的事。我劝你如合婚可配,不必狐疑,即允了罢。就是伯青知道了,也要劝你行的。”梅仙点首道: “只怕合不得婚,倘然合得,我也没有什么不愿意。他家既不嫌我出身微贱,我还嫌人家么!”
  二人正谈得高兴,忽闻岸上人声喧嚷,有家丁进舱回道:“聂家送亲到了。”王兰未及答言,早见王氏同二娘笑吟吟的进来,上前与王兰请安,又见数名女婢扶着洛珠上了船来。梅仙忙起身暂避,王兰早命人将后舱收拾出来,让洛珠居住。王兰邀王氏、二娘坐下,王氏道: “小女蒙大人抬爱,感激不尽。无奈他自幼娇养,怕的礼仪不谙,诸事要望大人宽待。”二娘笑道:“王奶奶你请放心,王大人不是今日才认得的,又与你姑娘向来契合,没说不谙礼仪,即如大十倍的事,都可宽待。你休愁烦到别处去。”说着,用手拍着自己膝盖,笑个不止。又回头问王兰道: “大人,我这话可说得是不是!”王兰笑道: “好几年不听你这张寡妇嘴了,人虽老苍了些,口齿还是这样伶俐。”二娘笑道: “我一生全凭这张寡妇嘴混饭吃,混衣穿。若不会说,那就完了。”
  王氏又到后舱谆嘱了洛珠一番,洛珠虽说如了心愿,究竟母女分离,不免伤感。嘱咐母亲回去, “劝慰姐姐不须烦恼,女儿到了京中相机而动,都要成全姐姐与伯青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