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波桥,上了朝南厅,见一片白荷花开得高高下下,十分有趣,真如凌波仙子缟袂临风。当中一座牌楼,上书“香海慈云”四个大字。
  众人游赏了好半会,重又下船。经过了桃花庵、小金山,尺五楼等处,已至平山,泊了船,人众上岸。早有当家和尚迎接入内,陪着各处游玩,又汲了第五泉水烹茶,邀请伯青等在平远楼下吃点心。 时日已正午,伯青叫连儿开发香仪,与和尚作别下船,开到—株大泖树下泊定,摆上酒来。众人脱了大衣,入席欢呼畅饮。见人路上男女各持香帛,往观音山进香。有几个老年妇人手捻数珠,一路上念着佛;还有多少乡村少妇打扮得红红绿绿,也杂在人众中行走,最可笑是一双扁鱼火脚,故意走得扭扭捏捏,见有人望着他,却又装出无数丑态;后面又随了一起乞丐,向进香的叫化,十分热闹。
  小怜道: “扬州繁华甲于天下,我见皆是构造而成,那里及得山水名胜之区怡情乐性。当年小杜的诗有两句道: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又云: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李青莲亦云: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每读到这数句诗,觉普天之下当为扬州首屈一指。今日始信,古人著作亦仅言其繁华而已,余无他长。近人有句云: “青山也厌扬州俗,多少峰峦不过江。’诚确论也。”王兰点首道: “所论极是,可知爱卿胸中独具只见。”  从龙道: “我们这哑酒也吃得无味,猜枚行令又无甚意思。何妨大家以即景作诗一首,怀咏广陵旧迹,以志今日之乐。”伯青等称善,命连儿设了笔砚。伯青在纸上写了“广陵杂咏”四字道: “最妙不拘体格,听其各便,若拘一定的法则,反不能各擅所长了。”于是,众人散坐,都吟哦起来。小怜摇着纨扇,伏在篷窗前望岸上景致,一面揣摹腹稿,停了半会,回身至桌上取笔写成,送与众人。伯青接过来,看是七绝二首。念道:
  绕岸波光影动摇,游人多在木兰桡。
  试看廿四桥头柳,犹是当年旧舞腰。
  处处笙歌处处楼,繁华今古说扬州。
  遥怜小杜魂销日,十里珠帘尽上钩。
  众人大赞道:“此二绝俯唱遥吟,真可压卷。”小风见小怜先缴了卷,连忙也写了出来。从龙接过,看是五律一首。念道:
  绿杨城郫在,今古感兴亡,
  草木荒陷苑,园林倚蜀冈。
  芳春开月观,细雨暗雷塘。
  独上梅花岭,忠魂吊夕阳。
  从龙大赞道: “感慨沉着真捷作也。”王兰也坐在旁边注目凝想,见他两人已成,自己亦写了出来,却是七古一章。众人看道:  
  东风指点扬州路,犹是当年繁华处。
  宫殿欹斜锁晚烟,亭台冷落迷朝雾。
  五陵子弟富且豪,鹤背腰缠十万助。
  可知人力胜天工,名园一旦春如故。
  珠帘处处隐青楼,妆成二八花应妒。
  争把黄金作缠头,那管朝朝与暮暮。
  一曲歌声遏白云,千条绛蜡开红树。  
  可怜美景难久留,韶光不肯为人住。
  旧时王谢今蓬蒿,纷纷兴败如飞絮。
  不计沧桑几变更,但见春来与秋去。
  伯青拍案叫好道: “者香此作慷慨悲歌,有回首当年之叹。佩服,佩服!”又见从龙也写就了,是七律一首。众人看道: 
  犹传佳话说隋家,画肪笙歌到处夸。
  萤苑无人空腐草,虹桥有柳惯栖鸦。
  南朝古寺烟中尽,北固青山郭外遮。
  回首绿杨堤上望,至今遗恨玉钩斜。  
  伯青痛赞道: “一唱三叹,音悲韵远,小弟能不倒地百拜。而况睹君珠玉在前,瓦缶敢鸣其后?只好想个巧避的法子,填词一首,姑备一格罢。”提笔书成,送与众人看,是一阕《采桑子》。小凤接过,念道:
  珠帘十里春如海,人艳花娇,声啭莺娇,一曲当筵谱六幺。  阿侬家住荷香里,水绕红楼,路隔蓝桥,不许东风背地瞧。
  王兰赞道: “伯青这词调情致缠绵,并为芳君、爱卿写照,一意两合,定推此作为巨擘,我当贺一大白。”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亦随声赞好,各饮了一杯。
  见天外夕阳已没,船上前后点齐五色明角灯,缓缓山川路开回。满河灯月交辉,笙箫迭奏,倒出有趣。进了水关门,游船渐渐稀少,仍到蒋家后门口。众人上岸,送小凤、小怜回家,又坐了一会,伯青等方才回寓。 
  来日,伯青、王兰轮流作东,在城外一连乐了数日。六月将尽,倒是从龙催着伯青回去,因录遗在即。伯青、王兰亦恐家中悬望,择定次日动身,约了从龙到蒋家来说与小风他们要回去的话。小风道: “你们早早回去是正理,我们聚的日期长呢。”又吩咐外面备酒,代伯青等饯行。伯青道: “今秋倘能如愿,我定发信去接慧珠姊妹,芳君、爱卿场后也可到南京来,住在一处热闹些。”小怜点首道: “我离南京五六年了,常想去看看昔日的景致。你果然去接畹秀姐姐,我一定到南京来。”少顷,摆上酒来,众人在席间又彼此叮嘱了一番,依依不舍,直饮至三更以后方散。次日大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