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毕,不由喜形于色,忙起身来至后堂。祝老太太赶着出房,给祝公道喜。祝公笑道: “我的孙子,即是你的孙子,你我同喜。产妇可还健旺?”祝老太太念佛道:“真正活菩萨一个,紧阵子细人儿即落地了,现在媳妇倒大谈大说的。”接着,江老夫人得信,也过来了。祝公即忙避出,又叫人分头送信于各家亲族。少停,都至祝府道贺。
  林小黛见江祝二位老夫人行了礼,即至素馨房中,门内只说了声恭喜。素馨欠身,让小黛在床边坐下。稳婆早将小公子香汤沐浴,用新布、裹好。小黛伸手接过,细看此儿骨相清奇,声音洪亮。一面用手摩抚着,笑向素馨道: “姐姐福气,此子日后定非凡品。今于初生时,已见其骨格。”素馨笑道: “罢哟,一点点火的东西,那分得出好歹来。在我看;不过徒添一累人物耳。”  
  小黛道: “别这样说,不知想儿子的人,想得什么似的呢。即如小妹,血分中有病,是不能生育的了。罢罢,冯家娶我过门,做一代的正经人,没有替他家生下一男半女,岂非冯门中的罪人么?就是日后有庶出的儿子,比亲生的都要隔着一层。”说着,不禁眼圈儿红了。素馨忙用别的话,解释过去。
  又说到慧珠身上,小黛道: “我前日去看他,很为消瘦。据说连日饮食大减,常思睡觉。请了医家来诊脉,又说不出什么病原来。他既矢志修行,.自然万念皆灰,毫无妄想,怎生有这悠悠的病?没是外面别气,心里仍放不下那些牵肠挂肚的事。”
  素馨摇头道: “那倒不要冤屈他,又没人逼着他修行,定要装出这些故事来,合谁别气呢?我家这一个,自从听见他修行了,急的昼夜不安,也病着好些时。常说:‘人生最难得者是个知己,若畹秀有了参差,我拚着不孝的罪名,与他一道儿同去。’现今隔的日久,方才冷淡了。饶不着提起来,还是咳声叹气的。这么看起来,畹秀竟没有别气的处在,可知其中另有曲折,不能告诉旁人,只得自己纳闷,恨气修行是有的。连他说的什么梦见有人指示前因,不可昧弃,怕的都是他托言。不然好端端的闹着修行,恐人议论他不是。”小黛听了连声称是,又坐谈了牛晌,因素馨产后不能过于劳动,遂作辞出来。
  祝老太太即留住众家女眷,用了晚酒方散。接着三朝,祝府又大开汤饼宴会。祝公代孙子取名梦庚,因梦中人说是长庚星送他米的意思。
  是晚,伯青也进房来观儿子。奶娘忙将小公子抱送过来,伯青双手托定,在烛光之下细看此儿,品格清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烛光转来转去,似乎解得玩耍。伯青自是欢喜,仍交奶娘抱了。回身坐在床沿上,细问素馨身体可否硬朗?素馨偶说到,前日林小黛在此,曾提及畹秀有病,医家又不识病原。 “我倒好笑,随便什么病,都要有个起病的原由。可见那些医生,是都没有本领的”。
  伯青听了,忙问道: “畹秀有病是真的么?”素馨笑道:“谁和你说假话呢,我又与他无仇,难不成枉口白舌咒他有病么?你这话倒问得我奇。”伯青顿时忙手忙脚的起来道: “我怎么半点影儿都不晓得,而且前儿冯夫人说,有了几日的病,不是倒有半月多了。明日我定要看看他去,才是情理。他心里正怪着我呢,如今有病,我再不去,他更要怪我了。其实不是你今晚说起,我仍是不知道。”说着,又跺足白恨白怨。
  素馨见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 “你而今真正格外疯疯颠颇的了,就是明儿看他的病去,也不算迟。俗说:有心拜岁,寒食不迟。好在你真是不晓得的,也不为对他不住,何必急的这般形像,自己怨恨着自己。若是老爷听见了,又要责备你。还有一说,横竖你与他交好中断了,就待他情分上欠缺点儿,也不算什么。”伯青被素馨说得低下头去,默默无语,素馨亦不便再说,半晌道: “你也该歇着去了,今晚早睡,明日早起好看病人去。”  
  伯青听说亦不答言,径出房去了。回至书房内,倒在榻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稳。只觉万斛愁肠,一时顿至。不知慧珠连日病势若何,;又想到怕的我去看他的病,他仍然冷面冷心,不理会我。复又想道: “随他怎样待我,我只照平日情分一样的待他。我的心,惟有天知道罢了。”想到这里,方沉沉睡去。
  一觉醒时,日色满窗。忙翻身下床,连声说: “迟了,迟了!”忙叫人备马伺候出门,一面取水净面漱口,又吃了点饮食,带连儿匆匆上骑,直向桃叶渡来。未知慧珠的病近来怎样,伯青去看他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嘱遗言畹秀了尘缘 闻凶信洛珠悲老母
  话说聂慧珠自修行以来,断除妄想,趋向真如。初时犹觉花朝月夕,偶触情怀,尚自感自叹。虽说见着伯青狠忍不理,未免心内还有些抛舍不下。到了两三月后,内念日坚,外缘日屏,把尘世上一切儿女私情,人生贪欲,皆撇入东洋大海。连自家的身子,都觉非已所有。不过隔两日到王氏处询问一声,以尽母女之情而已。其余一概人等都不见面,省得见着徒惹烦恼。王氏、二娘在背后计议,待他性子过去尚望他回头。不知慧珠的心,一日坚固似一日,世情一日冷淡似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