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宋江、方天寿,俺等要怒一怒时,也索性扑灭了。”伯熊喜道:“若端的这样时,俺才痛快,也不负了这一生。”常永道:“天不早了,俺等于明日清早到宫家寨上去。”伯熊道:“小弟也随去如何?”孟少侯道:“这事俺不敢作主,须相公吩咐了,方敢同去。”伯熊道:“如此我今晚回明,你须候我。”说着各散。

至次日一清早,伯熊已禀了父亲,跟随下乡。三人都各自骑马,有几个士兵跟着。为时已初冬天气,树叶还没有脱尽,荒郊一望,只见那四边村落缕缕炊烟,在静肃的晴空里画图相似。三人看了回,不禁赞美,说好景致,这真是一幅画儿。伯熊问道:“这里那东边大海有甚景致?”常永道:“那里有什么景致,这里是土瘠民贫,靠着海的打鱼为业,有甚的好的瞧?若不到那里时,还不知悔。我们往东边海岸常去捕盗,吃的喝的不时吃苦。”孟少侯道:“贤弟不知。小兄是这里土著,本地人民只是朴质,这时你四下一望,那竹篱茅舍的煞是好看,但是要到了村里或进那上房一看,那种气味,就当不得。莫言海岸没甚的好景物瞧,合着本州,也无景致。南界至淮安地面,正属着安东管辖,西界是山东郯城,北界是山东日照,东边临海,只是个穷地界。因此人民十倍困苦,往梁山当兵的,不知多少。那个潘五,也是海贼,闻今在北边斑鸠店招聚为首,与刘家营的刘家五虎打拼一起,据说也附了梁山,受了封赏,目下还有他老娘住在这里,只仗那杨老英雄,月给柴米。”张伯熊道:“这也奇怪,昨说潘五不是被杨老英雄逐走的吗?怎么还养他老娘呢?”常永说道:“说起话长,这个老英雄最怜贫苦,他道潘五也不是愿作贼的,因为生来有些才干,可巧又遇着年荒世乱,民生奇紧,官家又不想方法劝农劝工,一味加捐,又增赋税。前年又传下诏旨,多加供进,逼的小民家家掉泪,内中有狡一些或英雄出众的,不去当贼,却便怎的?因此那杨老英雄挨家劝慰,每月是朔望两日,在一座土山上宣讲故典,劝着人民勤于耕种,又教与临海的打鱼之法。有谁要有了争斗,都去找他,直比官衙还加公道,贤弟是没有见哩!见了时节,必然起敬。这人有八尺向外的身材,头发胡须都是雪白,面貌微红,活像是小儿脸色,拄条藜杖,穿一件茶褐色的道袍,足下云履,俨然是仙家一样。那才是有德有道有修养的英雄哩!”说着这话,行过小桥,见着北面有一带杨柳树,四围环水,掩护着一个人家,树边有两个庄客在那里解了衣襟,向阳燥背,还一面拿虱子。有几条大肥狗,一望着常永三人各骑着马,不禁的迎着狂吠。伯熊淘气,一见那大狗扑来,一扬马鞭,俯身打去,闻拍的声响,正中头颅,登时倒下。接着又打,只见那燥背庄客急忙喝狗,喝了半日,那狗还不服约束,不住的吠。忽那庄客看着有一狗倒下,急忙起身,一面披衣,变了脸色道:“你这鸟人,好不晓事。俺这里喊喝着,怎么还打?”孟少侯道:“你休撒赖。这狗要扑着人咬,不打怎的?”说着,也帮着伯熊一边打狗,沿着那大庙往北缓缓而行。
庄客不依,看那死的大狗脑已崩裂,过来把马牵住了,道:“你休便走。这狗是俺主人心爱之物,看家守夜,只仗是它。你今打死了,要走不行。”常永大喝道:“俺不走怎的?”二人因越说越嚷,引的有不少庄家都出来看,更有一人非常粗鲁,手仗着一条大棍,横着叫喊,一边骂着不叫过去。常永情急,扬手就打,一马鞭正中那庄客之臂,又望那拿棍的,指着说道:“你休罗唣。俺告诉尔等说,吓煞尔等的狗胆。这位是太守的二公子,你敢怎的?莫讲是打一条狗,就打了一个人时,也是鸟事。”那人发冷笑道:“休说公子,俺这个庄主人是不怕权势的,便是太守,也当讲理。你们就不用走了。”说着,便吆喝众庄家一齐动手,有拿着挠钩的,有拿着铁铣的,把伯熊等围在垓心。三人又没带兵刃,骑的马匹又非战马,只仗是三人捷便,左回右转,一手就仗着马鞭,横遮竖架,没叫那挠钩手钩着人马。但是已被人围住,只得乱打,打的庄客头破血流,有两个倒下的,正然决斗,见从打正西面走来一人,问说何事,又喝着庄家们不要动手。三人看时,这人有四旬以外,五缕黑须,穿一件蓝绸鹤氅,腰系丝绦,先与三人都深深唱个喏,蔼然和气的问道:“不知贵客从何处来,庄客无知,多有冒犯。三位要不嫌寒贱,请降驾寒舍里,拜茶谢罪。”伯熊因见他谦恭,又极和气,一想那打狗之事,委实羞愧,遂忙着下了马,各答一拜。那人就走过牵马,让着伯熊等来至院中。

至一所客房里谦逊坐下,又告庄客把马都喂一喂,饮一饮水。伯熊谦逊道:“不敢打搅。俺等有公事在身,由此经过。不意我偶一失手,伤害了贵庄之犬,阁下要这么谦逊时,更羞涩了。”因通了自己姓名,常永亦具述名姓,那人又重为拜道:“不知三位,敢都是州衙相公,治下小民,多有冒犯。”随命庄家等治备酒饭,三人还未及推却,那酒和饭全已摆齐。询问贵姓,那人笑着道:“小人也腆居进士,原蒙圣恩也作过几日官,姓费名稳,表字建侯。只因是素性愚谙,不合时宜,以此告归,在家奉母。适才往宫家寨去拜会朋友,不想有庄客无礼,多有侮慢,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