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未响,周瑞家里、吴新登家里各执笏板二块,上开戏目,就拿到席前点戏。让了一会,郁夫人点了《一门五福》,潘夫人说:“唱的花鼓很好。”又点一出花鼓。杨夫人不肯点,叶夫人、顾夫人同点了《劝农》,邹夫人点出《宫花捷报》后,便再三推让。因公议了整本《金印入周、吴二位家的将戏目发下,戏场便即参台。周瑞家的说:“免了!”锣鼓一响,便跳加官。接着扮出《一门五福》。上面吩咐:“随便坐了唱。”即有贴旦上场谢坐。又说“免。”王夫人吩咐斟酒,琥珀、鹦鹉等每席二人,连同喜、同贵、小螺、翠墨皆来伺候。彼时觥筹交错,箫管谐声。尤氏、李纨、宝钗、平儿皆到席前谢子。又各席斟了一巡酒。不一时散了群赏,撤去酒碟,端上菜来。邢王二夫人上席献菜,李纨、宝钗等各席分布。
  场上杂出已完,开了整戏。众夫人有叙会江南家乡话的,有谈些家务寻常事的,也有就戏议论些典故的。四碗菜后,上了一道点心,就掌上灯来,各处纱灯、刻丝、明角、及满堂红、高脚、地平皆一齐点上。众家人即抬上烧割桌子来,席上放了冰盘,遂将烧煮各样一一皆片了上来。须臾吃毕,搭下桌去,就把戏赏各家伙用桌子抬了,放在厦前。王夫人起身谢了,吩咐可收了去。两个贴旦跪在台口谢了赏,走场的将赏搭了下去。王夫人又吩咐“看热酒来”。各席上遂重行斟酒端菜,又吃了两道点心。众夫人皆说:“酒过多了,求赐饭罢。”邢夫人便叫端饭。此时天已二更多了。《金印》演到苏秦游说六国,从楚回周,季子位高多金这节目上,实在热闹。众夫人贪着瞧戏,众丫环将饭略迟了迟方端上来。及唱到挂了相印,周氏摔凤冠这出,席上有落泪的,有发笑的,喜怒无常,因人而异。吃着饭,周瑞家又拿笏版请点找戏。郁夫人、潘夫人着实高兴,又点了出。《寄简》、《闹学》。众人吃了饭,盥漱已毕,喝过茶,看完两出找戏,方才起席谢酒。台上吹打,接着外厢乐器,众夫人纷纷起身。到散完时,李纨、宝钗、平儿照应撤了家伙,自鸣钟上天已丑初。大家歇了。
  次日贾珍、贾琏、蓉哥、兰哥儿各家去谢。众姑娘有住了一两天就回去的,也有多住数日才家去的。
  这年又值乡试之期,七月初曹紫庭点了山东正主考,贾兰点了河南副主考,门上贴了“回避”。谢恩请训后,忙着起身。贾兰带了李贵、吴新登、锄药、进喜,原来锄药自宝玉去后,就跟了贾兰。择了吉日,见了贾政,辞过王夫人、李纨、宝钗等。贾琏送出城外方回。转眼场期已近,不知敷文真人此科曾否监场,因无显征,不敢赘言。
  九月榜发,张越存中了一百三十四名,闵鹏骞、褚小松诧异极了,背地里来问芝哥儿有何先见预为此兆,芝哥儿凡事晦藏,不肯宣露。因说:“我不记得说什么,“先生们何必难我。”闵、褚二位只得罢了。闵鹏骞因要会试,终不释然,遂写了一个“犁”字,来求芝哥儿替断一断,此不过掩耳目之意。芝哥儿说:“我小阿子,懂不得测字。然先生是沾国恩的,何必问?若就字断,做利在于丑,则转浅了。”鹏骞也不再问。
  却说贾政衙门有会稿事件,连日辛苦。正在家中稍憩,忽报梅御史钦放了湖南巡道,进朝谢恩去了。贾政闻听大喜,即来梅御史府中亲贺。恰懊梅御史下朝回来相见,就携手同到书房。贾政作揖道喜,梅御史连忙还礼拉住。分宾坐下,贾政道:“昨日并不得知,何忽来此喜信。”梅御史道:“近因两广江坍,民间构讼,前为条奏科场誊录一折,蒙恩召对,偶然问及江坍这事。”我曾以“宽则得众,公则悦”二语面奏,当蒙奖赏。迟了一日,遂奉此旨。并谕湖广制抚二宪,湖北江坍派湖北巡道吉梦麟清理,湖南江坍即派我小弟亲理。今日召见,又奉许多恩纶。但此事闻有江姓霸占两省滩地,民间啧有烦言。且此事皆制抚二宪为之主政,小弟愚拙,恐不免于受累。尚望老亲台何以迪我。”
  贾政与周侯爷早经谈过此事—,今见梅翰林为此派了外道,心中深是踌躇。因答道:“坍地情形,难以遥断。我兄到彼,不可执一成见。受嘱托而违公议,固所不可:然必与上台相抵牾,亦非善全之道。须得上和下睦,两无间然,方为妥帖。我兄长才自有妙用,弟亦不过论其大概耳。”遂又说道:“弟处有一幕友褚小松,才学优长,性情真率,与弟相处数年,深为莫逆。我兄外差,必得此人相辅,弟辈方觉放心,荐之莲幕,实为益友。弟固非为小松起见也。我兄必不可却。”梅御史道:“弟为此席大费打算,得吾兄所荐,弟可坦然矣。何我兄爱弟如此之至耶!明日即送聘礼过去。”贾政道:“且慢!弟此事尚未与小松言及,容弟见过小松,再来覆命。”
  又喝了一会茶,贾政遂别了回去。到书房,便将此意与褚小松说了。褚小松正想云梦潇湘之境不获一往,借此可广胸期,遂即应了。议定每年束修四百金,节仪一百六十金,每月菜钱八千。贾政回覆了梅御史,当即下了聘礼,请了席,褚小松带着小厮天福,就搬到梅宅去了。一切公饯私饯,别赆程仪,不必细说。
  梅巡道领了文凭,雇备驼轿、骑骡,于十一月半后即起身去了。家眷另雇大船,由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