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春融才起程南去。懈谰鼐带着家人,亦随家眷船而行。宝琴领着月娥随任,王夫人送了许多东西,请过又请。及至临分手时,薛姨妈、宝钗其依依不舍之情,亦难备述。薛蝌送了五六程方才回去。欲知月娥南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惊四座贾茂叔挥毫  感三湘梅月娥对月
  不言梅月娥南下。却说薛蝌回来,见了薛姨妈,又过来见王夫人,将宝琴舟行五六日,无事平安,并与宝钗说了,即回铺自理其生意。
  宝钗放下了心,日惟以课儿读书为事。芝哥儿年才十岁,身量已自成人,而胸中博览,下笔成章。兼以质性温和,依依膝下,从无一毫外务。王夫人与宝钗十分爱惜。这等子弟,却也怪他不得。
  去秋榜发,闻翰林差满回家,只待曹紫庭、贾畹滋销差后,春正方始面圣,仍回本职。畹滋乃贾兰之号。曹紫庭得意门生二位,皆在青年:一是曲阜端木楷,一是齐河芮光祖;贾兰得意门生一人,是陈留蔡念典,中在第二名,今年才十六岁。闻翰林亦有得意门生一人:贵筑旧家李云龙,年十七岁,中了贵州第六名亚魁。皆来都中会试。
  再说芝哥儿自从大观园摆席请客,他来瞧了两次,见园中竹树清幽,亭台高爽;虽假山剩水,亦有一种天然之趣。尤爱潇湘馆及蘅芜院二处,即回了王夫人同宝钗,要在此处习静读书。添派家人伺候,早去暮归,原无不可。又禀了贾政,亦皆允了。芝哥儿将书房中典籍牙签皆挪至潇湘馆、蘅芜院二处,相隔虽不甚还,却曲折,将此地山水皆可领略。洒扫干净,铺设整齐,每日吟啸其中,颇自得意。有一首感怀走笔诗,自己吟道:
  此生若寄真蜉蚁,放眼宁无天地宽。
  不信诗书多糟粕,转疑世味别辛酸。
  年光过隙征驹速,尘海操舟独棹难。
  抱膝故园寺对月,青鞋白袜笑缨繁。
  吟完,独又吟哦两遍,就掷过一边。
  春闱已过,各家门生誊出文章,送与老师去瞧。又各家老师将得意门生文章,检相好的,彼此互送参看,以决得失。周巧姑爷也送文章来与贾兰看,闵鹏骞独把文章求芝哥评定。这日贾兰回过贾政、王夫人,要请门生蔡念典,及闻翰林、曹紫庭与两家门生端木楷等一饮,并邀周巧姑爷、闵师爷、门客詹光、程日兴同坐一坐。贾政允了。即发帖请二十二日在大观园一叙。众人皆收了帖。”
  到了那日,陆续皆到。董翰林因做会试房考未请。贾政因贾兰请小门牛,不便与坐。只说衙门有事,回了不见。周巧姑爷先到,贾兰接着,就邀入大观楼先坐,闵鹏骞,程日兴、詹光分陪各客,皆进园来。贾兰拜见了岳丈闻翰林、姑丈曹紫庭,其余皆以师生之礼见过。闻翰林要见贾政,闵鹏骞说:“今日有事,——早就上衙门,尚未回来呢。”曹紫庭要会芝哥儿,贾兰遂叫人将芝哥儿请来,一一拜见。闻翰林同众人看芝哥儿,穿着湖绉棉袍,天青十行湖约棉褂,小泥帽子,粉底官靴。面如冠五,目似朗星。大家暗暗称异。
  及至行礼已毕,芝哥儿重向蔡念典又做一揖,众人皆谓他系贾兰门生,稍露亲厚的意思。惟闵鹏骞看定芝哥不凡,凡其举动无不留心。今见偏作了一个揖,知其必有缘故。因拉了子,再三盘问。芝哥儿道:“这是我家世弟兄,这个揖我偏作了,实在并无别意。”闻翰林等被他一语就瞒过了,独闵鹏骞向着众人道:“老先生等皆记着这个揖,后来必有应验。我这位芝世兄,岂有无故加厚之理。”说着就挨次一齐坐下。锄药、林天锡、进喜、焙茗端上茶来。喝完,遂谈起会场文章,彼此交赞一番。芝哥儿独默坐无语。
  闻翰林要在园中各处逛逛,大家遂起身从“有凤来仪”即潇湘馆、“红香绿玉”即怡红院、“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徘徊眺览,满袖云霞,实在别有天地。
  走到“蘅芷清芬”即蘅芜院,现在芝哥儿收拾了做肄业处。只见茶烟微袅,鼎篆犹浓。大家正要进去略憩一憩,忽见天上数个风筝来回仙舞,响振碧霄。闻翰林一时高兴,笑着说道:“诸公皆今科魁选,珥笔从王,何不将风筝为题,不拘体格,各赋—一首,以助今日游兴。未知可否?””李云龙、蔡念典等四人遂打——躬道:“谨从台命。”就一齐走进蘅芜院来坐下。焙茗等捧上茶来。桌上两处,皆备文房四宝。端木四位新孝廉,皆想显才,就沉吟着,各去构思。其中有…—葫芦样的,闻翰林要显李云龙之能,独命他做。
  人家等了牛晌,涛皆末就。曹紫庭忽向芝哥儿道:“老贤侄何不也做—首?要五言近体,限”飞”字韵。”芝哥儿不则声,看着贾兰。贾兰就说道:“既是曹姑丈有命,少者何敢辞。即做一律应教罢。”芝哥儿遂拈笔在一张花笺就写。倒像预做下一般,立刻就写好了。四付的诗恰也完了,—齐誊出,遂与闻翰林来看。
  闻翰林却先接了蔡念典的,大家围着齐看,——写着:
  咏风筝
  振晌凌霄造物奇,淮云袅线借人思。
  托身令有乘风便,日暖云和出风池。
  看毕,便将李云龙的接来,只见上写着:
  咏葫芦样风筝
  新样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