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梁夫人披袍贯甲,窄袖弓靴,布置了守中军的兵将,把号旗用了游绳,使铁环系住,看金兵往哪里渡江,就往哪里扯起。
  四面大船,都看中营旗号。
  四面游船,分了八八六十四队,队队有长,俱看中军旗号。
  这些游兵摇橹的,飞也似去了。
  布置已定,把中军大桅顶上扯起一个小小鼓楼,遮了箭眼。
  到了二更,梁夫人踏着云梯,领一家将,管着扯号旗。
  她把纤腰一纵,莲步轻钩,早已到桅杆绝顶,离江面二十余丈。
  看着金营人马如蚂蚁相似,那营里动静,如在足下。
  江面不过十余里,被一个梁夫人看做手中地理图一般。
  韩都统自去布置截杀,不提。
  有诗赞梁夫人英雄处:旧是平康妓,新从定远侯。
  戎装如月孛,剑佩更风流。
  眉锁江山恨,心分国士忧。
  江中奏敌凯,赢得姓名留。
  却说金兀术,到了三更,吃了烧羊烧酒,众军饱饭,却不肯鸣金吹角,悄悄开船,只以胡哨为令,五万番兵,驾着千号南船,望焦山大营进发。
  正是南风,开帆如箭,早被金山下宋营里哨船探知,报入中军。
  梁夫人久已准备停当。
  这大海鳅船俱是尖底平板,上面一带挂上箭板,牛皮钉裹,如铁相似,那刀箭俱动不得。
  上了敌楼,一面竖起炮架弩架,使力士远处炮打,近处弩箭,如何近得前?
  俱要哑战,不许呐喊。
  金将粘没喝将到船边,一齐呐喊,这里全然不动。
  那南船的艄工,哪个不望杀败了金人,谁肯拼命上前。
  到了三里外,俱是江里抛下锚,边杀几个,也不肯动。
  会水的都跳在江里,浮过宋营里逃命去了。
  直打得南船七零八落,如雨打梨花一船。
  那金兀术、斡离不和龙虎大王,却从南岸迤斜开船往江北来。
  怎当得梁夫人在船桅顶上看得分明,即将战鼓挝起,与雷鸣相似。
  一枝号带,带着灯笼,从桅顶上使游环扯向南方。
  眼看天明,见兀术往南,韩都统也向南;兀术往北,韩都统也向北。
  两军相距,不得不战,哪知道沿江先埋伏了铁绳,暗用利钩,钩住南船锚索,再走不去的。
  即使大船一冲,这小船如何当得起,把一般人俱压翻水里。
  早把龙虎大王和一百余番将一齐落水。
  这边水军如走平地,早跳下江去,一人一个,先淹个死,才擒活的上来。
  只这一阵,兀术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敢回金山扎营,早赶入黄天荡去了。
  这大营里中军的船,也随后移营赶去。
  见了得胜,那战鼓越发咚咚不绝,险不使坏了细腰玉软风流臂,喜透了香汗春融窈窕心。
  至今宋史一笔,书韩世忠击败兀术于江中,妻梁氏自击桴鼓,岂不是女子中英雄奇事,使人千载敬服。
  后人有诗赞曰:一声鼙鼓震高航,杀尽南侵十万羌。
  不及裙钗犹有气,三挝空自说渔阳。
  原来黄天荡是江里一条水港。
  兀术不知水路,一时被宋兵杀败,将船赶入港中,指望一步步上北,可以得路。
  哪知道这黄天荡虽然宽大,久已涌起沙来,把水渐渐干了,连大船也走不得,只有渔船可行。
  韩都统打探兀术进了黄天荡,喜个不了。
  这贼活该命尽,此乃一套死水,无有去路,不消厮杀,只用一支兵把住黄天荡江口,他出不来,不消数日,粮尽饿死,从此高枕天忧,再无走脱一人之理。
  那时八月中秋,因得了凯音,扼住江口,十分全胜。
  又感激梁夫人登楼击鼓一段义气,看了明月如昼,这些大小战船排作一字长蛇阵,足有数十里之远。
  船上一带灯光,如火轮星球一般,军中欢声如雷,奏起鼓乐来,韩都统十分得意,忽然乘兴,要与夫人夜游金山看月,登塔顶望这金营气色。
  即时传令夜上金山。
  那军令何等威严,早安排下两桌上席,一班鼓乐、杂耍、大戏。
  江南品物原是齐整,况是元帅,无一不备。
  又传令颁赐羊酒,各营将官赏月,轮番巡守江口。
  坐一只大船,随着十数只兵船,吹吹打打,月色波光,清吹细乐。
  夫人换了一身艳服,陪着韩都统锦衣玉带,欢饮而去。
  哪消一更时候,到了金山,停舟于郭璞墓前,步上山来。
  早有山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