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涧大喜,择日与他削发,起了名尘。
  叫他烧火、造饭、扫地、净厕。
  雪涧和尚还帮他一半。
  原来这佛教中丛林里,多有不学好的游僧游道,借出家二字遮掩着十大魔王的恶鬼。
  这道人原是汴梁大盗王善标下游兵,后因留守东京宗元帅死了,各人逃叛,又犯了法,该斩,却走下来装做道士,在毗卢庵藏身,哪里有真正出家的心肠?
  初时,只说雪涧和尚在此安闲,吃自在饭,哪知他是出家苦行的僧,行普贤的行。
  从早忙到晚,四更起来打水烧水,才忙得饭熟,又挑粪担柴。
  一个老和尚邦他做一半,还不得手脚略闲一霎。
  做不到半年,被老和尚用禅杖打过二次,常是罚跪清规,在佛前跪两枝香还不许起来。
  不提防,这个尘存心等待老和尚出门上村里去了,却弄起一把火。
  大殿是草房,燃起火来。
  却忙去村里叫人救火,及等人来,大殿已烧了两间,刚救得一尊佛出来,烧得好似个炭人一般,但见:乌眉灰面,烂额焦头。
  三十二相好,何曾留得白毫光;千亿万化身,无处逃将回禄劫。
  地水火风,跳不出娑竭苦海;生老病死,哪里有不坏金身。
  清凉法雨失沾濡,火焰诸天谁解救。
  王杏庵同着雪涧和尚救灭火,请出雕的一尊檀香金佛,烧得烟薰火燎,通不庄严了。
  这王杏庵甚不过意,只说大家布施银子另雕新像,不提。
  这老和尚也不忧不恼,笑嘻嘻道:“这块木头原多出这些挂碍来,依我如来法,原不曾有像,教众生人人自觉他的佛性,谓之灭度。
  只因佛灭度后天人诸国分去舍利,各国供养,思慕佛的面貌,一时不得亲见,西域优填王造起一尊佛像来,以金为宝,却使真金了。
  因此金身相传东土,添了许多色相,人人反执像是佛,不能反身见佛。
  因佛立像,倒做了叛佛求像。”
  即时取一把劈柴利斧来,将那火烧的佛像,乒乒乓乓砍得稀烂。
  王杏庵合掌念佛,哪里敢劝!
  砍到佛腹中间,只听得一声响,迸出一个纱囊来。
  却是什么东西?
  但见:寒光的砾,瑞彩陆离。
  光溜溜,骊龙颔下,摘将一串瑶冰;圆陀陀,老蚌胎中,吐出几轮明月。
  龙女擎来,洗净六尘全不动;牟尼顶出,光明万劫照初圆。
  凡夫贪爱,岂能剖腹深藏;楚国珍奇,未必走盘照乘。
  洗垢自成如意宝,辟尘实有定心珠。
  当初薛姑子在日,曾收吴月娘一百八颗胡珠,许下造佛的。
  不料后来遇见金兵大乱,没处潜藏这项珠子,因此把佛背心凿了一孔,不叫人见,却将这一百八颗胡珠缝在一黄纱袋中,藏在佛腹之内,又叫人使金漆补了,今经十余年来,没人知道。
  今日活该此珠出现,以助修寺造佛功德,岂不是件异事。
  有诗曰:剖腹逢珠真莫疑,人人衣底有牟尼。
  安知珠得依然失,珠去珠还佛自如。
  王杏庵和一起救火的檀越善人们,见长老劈佛,心里不忍,大家都有些气愤。
  方才要劝,忽然劈开胸腹,漏下个七八寸的纱袋来,乃是一串数珠。
  一百单八颗顶大湖珠,足有十二两重,实是无价之宝。
  不知此珠何来?
  岂不是天赐奇珠,以完佛事。
  这雪涧和尚也喜之不尽,即忙拈香礼佛三匝,同大众和佛大叫“阿弥陀佛”、“至灵至感观世音菩萨”不绝。
  依着王杏庵,劝住长老,不可劈坏佛的下身。
  长老不听,道:“有此佛珠,另造新佛,盖起大雄宝殿,广立丛林,不如火化了此像吧。”
  即时用火架起,只闻一天旃檀香气,化而不留。
  这里众人拜了韦驮,发愿别造佛堂去了。
  这一百八颗明珠,在雪涧手里,一时没处收藏,倒是一件挂碍。
  想了一想:“只有一件破衲裰碎补禅衣,是我自己出家的。”
  到晚来灯下无人悄悄将珠子取来,抓开胸前一方破补的衲布,塞在中间,用线密缝缉,谁知他衣褐怀玉?
  却说这了尘,是个积年强盗,放火时原要走的,因庵上无物可偷,空身出去又没盘费,不料见了此等明珠,千金之宝,正要设计图谋。
  取了一口切菜刀来,等半夜杀了老和尚,得此珠宝去吧。
  到了三更时分,了尘取刀,先已磨得风快,行到禅房窗下,见老和尚缝衲裰藏珠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