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史要他招承,奸诈月娘的银子,就叫夹起,又是一夹二十敲。那玳安小厮从小没受官刑,夹的极了,口里胡说道:“我招!我招!”住了敲,又没了口词了。一边夹着,就叫月娘上去。月娘在台下跪着,吓的乱战,已是糊涂了,上堂去跪下,全说不出活来。吴典史问道:“满县里都知你与玳安有奸,既然失盗,因何不报宫?无私也有弊了。快快实说,我不难为你!”月娘原是正直的人,只道是问贼的事,见他一口咬住只说有奸,不觉一片烈性如火一般,指着吴典恩道:“你就做官罢,我也还认的你!我一个清门净户人家,就不值钱——养着家人?又没人告俺,你捏作出这话来要诈我的银子,有甚么证见?平白的要屈打成招,也要天理!”吴典恩大怒,可怜把月娘一拶二十敲,拶的堂上乱叫乱滚,如何招承的来!吴典史无奈何,只得寄仓另审,把玳安也送下监里。这里才使人上仓里问月娘要银子讲价钱。这贪官的手段如此利害,险不叹杀了清河县里的平民,畅快杀那有冤仇的光棍。不知将来作何结果,这是:遗金反累贞良妇,余祸还归积恶家。
且听下回分解。
广慧品

第十回 梦金砖富翁得子 赐银瓶孽女归娼
诗曰:
才说轮回似有凭,如同长夜觅孤灯。
潮来潮去仍玄海,花落花开任武陵。
天上妖蟆还蚀月,人间野狐自疑冰。
能忘色相同生灭,因果平看亦小乘。
这因果二字,原为迷人说法,如大道圆通,生死不二。
说甚么(足石)寿颜夭,宪贫季富!今日从《感应篇》入门,先去人贪淫二字,教人知戒。那孔门大贤南官适说,那羿界大恶,后来不得其死:禹稷勤苦,子孙俱得了天下。分明是讲一段因果,孔夫子全然不答,只指出“尚德”二字,劝人为善,不说轮回,正是那佛法平看,把地狱、天堂一笔抹净。
是我儒家的大道,何尝不信轮回?
今日单表那东京的富室沈越,积了半世家私,埋下几万金银,也无用处。因他悭贪,天教他绝后。机心毒计,富甲王侯,再要十全,也无此理。那日因宋朝金兵内犯,朝廷处处搜括,常恐不保其财,终日忧愁焦闷,他家中有十个有名的美妾,又有房下待婢三十余人,俱是江南、两京访的能文会唱的,只是各坐空房,不见有孕。忽一日,沈越因人还债准了个使女,叫名兰香,胖大粗丑,厨上略会些饮食,京师有半灶之称,那里是正经偏房。不知怎么,老沈看上了,一时动兴,不消一月就定了胎。把个沈越喜的极了,各处对人夸说他家有了好事了。到了临月之时,沈越做了一梦:有一个人从西门进来,手待一个金砖,说来还债。沈越平日贪心,见了金砖,两手抱住不放,那人来夺,沈越又争着不肯撒手。忽然大叫一声而醒,天正三更。家人来报说,厨房内兰香添了一个哥儿。慌忙起来净手焚香,向天叩拜道:“也是我沈越一生没伤了天理,因此龙天不绝其后。”过了三日,亲友知道,都来贺喜,也有送汤米的,送盒子的,送金钱银钱的、金锁银锁的。沈越有财有势,到了满月,送的财宝贺仪约有千金以外。这沈越喜的是钱,说这孩子日后就是个掌财的。可霎作怪,虽是生的齐整胖大、两耳垂肩,只是两眼不开,不住的流些红泪。叫医婆来看,说是胎热,过到百日,自然好了。沈越也自凭他。觅了两个奶子,恐怕失奶。
因是梦金砖生他,就起名金哥。到了百日,这些亲友备礼来贺,也摆了三四十席。酒席前人抱出金哥,就和打的金娃娃一般,头戴着金铃织锦寿字冠儿,织锦大红袄儿,金虾蟆头鞋儿,胸前金麒麟,背上金锁,手镯、脚镯,都是金子裹满了。那孩子两眼不睁,一似睡着一般。亲友各夸福像不绝。
生子之后,遇着金兵大乱,河上扎营,要进五十万金子、五百万银子,才肯退兵,朝廷内库不足,派在京城官员一半、富户一半。那沈越就是一万两,直愁的两眉不展,面带忧容,在家里走来走去。那得个方法,通个线索,有道君皇帝一道免帖,就可以无事。再寻不出这个法来。
再说这沈越的对门袁指挥,从那年常姐还魂之后,因沈家拜认了常姐为女,往来不绝。又过二年,常姐十三岁,出落的苗条,越发风流,姿色十分娇媚,就像个画上一幅小小美人图。又学的识字能文,吟诗度曲。因沈家有江南娶来名妓,都会书画琴棋,因此,常姐见了就会,不消请师,偏是灵巧。沈越家生了子,常常过来逗金哥顽耍。
那日清明打秋千,牵了常姐过来,在后园吊了一架彩绳花板,高树在绿杨之外。那众妇人们也有单打的,双打的,真如彩凤斜飞,双鸾同跨。打了一会,该常姐上去,但见:穿一件赛榴花、滴胭脂的绿色纱衫,却衬着淡柳黄染轻粉的比甲。系一条转镜面、讶云影的雪光素练,斜映着点翡翠织细锦的裙拖。身子儿不长不短,恰似步月飞琼;眉颊儿不白不红,疑是凌波洛女。蝶粉初调,未向西邻窥宋玉;鸳黄未褪,先来东阁窃韩香。恍疑红杏出墙来,但恐青驾随雾去。
原来这沈家后花园接着御河西岸,一带都是秦楼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