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画阁飞檐,垂杨四绕,长廊有二百余问,弯弯曲曲一个大院子,门首有两个内宦把守,是个甚么去处一一风流领袖,仕女班头。瑶池上枣绿飞下风尘,月窟里素娥滴来凡世。开的是第一个巢窝,蛟龙潜度,接的是第一个子弟,衮冕时游。花石盆景设满庭台,萧管歌声遥通禁苑。云近蓬莱常五色,雪残鸽鹊亦多时。
这是李师师的乐府,宋道君的外宅。一路红墙,内通地道,不时圣驾游幸。天下有名的花魁,谁敢轻见!因沈越财大又有线索,才敢在他府西盖这座花园。那日,御驾游了良岳,因是清明,忽然由地道中幸师师府,要看那汴河外士女踏青、人民行乐,正和师师在迎銮阁饮酒凭栏,直对着这河上沈家花园。也是天假其便,常姐正打秋千,真是身轻如燕舞,腰细似萤流。一个小小红妆,打的风飘裙带,汗湿皎绡,高高撮在那垂杨枝上,一上一下,正面对着阁上,真龙看个不足。酒罢回宫去了不题。
这李师师见此女子,忽然生心,即差的当人去沈家访是谁家小姑娘。细细问明,知道袁指挥家只有一女,常在沈家顽耍,昨日打秋千的就是他。还怕有些不真,惯做京媒王婆常在沈家走动,李师师叫将来细问。王婆说起这女子才十三岁,生得风流典雅,真是个美人儿,一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又说:“这双陆骨牌、琴棋书画,沈家三房——下扬州娶的个瘦马,他常常教他,偏是一见就会。如今,家里学唱清曲哩!”喜的个师师好似得了活宝的。即使人先和沈三员外说:“是圣驾在楼上亲见,要选贵人,如有造化,生下太子,甚么富贵没有的?”老沈听不的一声,真是喜从天上至,祸自地中消。想了想:“我该这一万助边银子,正好就这个题目出脱,”连忙走到袁指挥客位里坐下,袁指挥迎出来。老沈笑嘻嘻道:“你天大的喜来了,我来报喜哩!”袁指挥问道:“何事?”这沈三员外如此如此说了一遍道:“这奉旨聘选,谁敢不遵?你只奉了旨,就有内边老公御赐羊酒金缎下来,就该安排下他随身宫妆的衣服往官里送。一个朝廷的嫔妃,就是姑娘年小,谁敢留在家里?”说着,袁指挥娘子也出来见了,又惊又喜,不觉两眼泪落,说:“一生一世这点骨血,平空里夭吊下这个祸来,生生的把一家拆散了,甚么做娘娘!”说罢放声大哭。这常姐在傍也就鸣鸣的和娘一齐哭了,袁指挥也在傍揩泪。沈员外劝说:“这是孩子的造化,终不然,留他一世,有个不出门的?人家还寻不着这样门路,整万两银子打点求选皇后哩!如今正官孟娘娘使了多少银子,才挨进宫去。你就哭也没有法,这谁敢违了旨意,说个不字,连一家性命都坑了。你们且商议,回他的话,这李妈妈家提调着三宫,朝廷的枕边言,比这阁老体面还效,你恼着他,了不成!”说毕,俱各不哭。袁指挥是个老实人,一顿哭的心乱了,向沈员外说:“姐夫,在你张主。我虽袭了个武职官,一点事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敢不听你说?
何况这孩子已是两下分养着的。”说着,都不敢哭了。正是:林外夭桃傍水开,月移花影上阳台。
色香原是无心物。俱为多情引出来。
话说这李师师因看见袁家姑娘打的秋千可爱,就寻出这题目来,要引他上了竿儿,接过来教养梳拢着勾搭道君皇帝,故意假作奉旨去聘他,叫他回不得。又遇着老沈心里有事,要找个题目,好省下他助边的银子,如何不尽力拥撮!那指挥老实的人,那知道沈三要借别人的水泼自家的火。当日,大家应允了,回李师师的话。不知他怎么起本,不在话下。
不消儿日,就有一个公公拿红帖来,袁家拜了,又拿红帖请过沈员外来,作了揖,只说恭喜。方才安了坐,就是两牵羊、一担红泥头御酒、大红毡包里四匹金缎,又是一对银花瓶,有一百两重,叫袁指挥夫妇朝上接了旨,行九拜礼毕。要留席,不肯祝袁指挥吊着泪问进官的日子,公公低声:“这是李妈妈那边奉的旨,还问道他,俺们不过奉了皇爷旨意送这金币来,谁敢问他?”送出门,上马去了。
这袁指挥家就像死了一口人的,终日母子悲啼。这沈家娘子们也有劝的,也有叹的,不只一口,替常姐做的官样织金裙袄、绣带、宫靴,沈家也破费了几两金子,打的金凤钗、金龙头大簪、珍珠结佩之类,也费勾千金嫁妆。那日李师师家遣王婆来说,“今夜圣驾要亲到李府里看选姑娘,只要一顶二人轿子,悄悄抬在他家,先面了驾,才定日子往官里送。”这沈、袁二家怎敢不信!即时将姑娘打扮的金妆玉琢,香熏了发面,沐浴了身体。又有一种仙药,是透骨香,一袋有二十丸,俱是异香和春药丸成,妇人临卧服了,那香从下体透出异香,浑身香滑无比。当时东京淫奢,大老和内里多用此药。等到日西时候,使一顶花藤小轿,四面结彩垂红,那常姐拜了天地,别了爹娘,眼泪簌簌,只得上轿而去。又不许亲眷到门,恐有漏泄。原说就圣驾选过,送回家另择吉日入宫,那知是桃花落水无回路,柳絮随风不转头。
有诗日:
世间好物不坚牢,象为牙伤香自烧。
笼锁鹦哥因巧语,网罗翡翠借奇毛。
高才贾傅名多误,绝色王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