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
  忽一日,黎指挥娘子坐着,法华庵里聋尼姑法圆过来说:“大觉寺福清老爷传了信来,请黎奶奶、孔奶奶搬移在大觉寺西侧闲房去住。
  如今都收拾起来,两层房,有一个好菜园,紧领着。
  当初的花园,如今改做三教堂,因有些相公读书来往,不好使小尼们去住,来请你老人家去。
  守着寺近,也好做些鞋脚,常常说句话也方便些。”
  孔千户娘子道:“我这里因女儿家提亲,不知几时就出门,哪里还去搬移。
  只好黎奶奶娘们自家去罢了。”
  黎指挥娘子道:“前日老师傅说留俺,在寺西有位宅子叫去住着,倒也方便。
  因在这里委下了。
  哪里又去搬匙弄碗的。
  从来说,破家值万贯,一搬三年穷哩!
  如今孔奶奶娘们有了亲家,你常撇的我去了,我一个人住着孤孤的,倒不如搬了去吧。”
  就取历头来,看了看,道:“八月十六好日子,有扫舍移徙安磨,正是中秋后一日,到寺里烧了香,好搬。”
  说毕,老姑子过去了。
  孙媒进得门,满脸堆下笑来,道:“我可来报喜哩!
  金二爷听得孔奶奶许了亲,恨不得一霎就到手里,赏了一两银子,道:‘你往她女家讨喜钱去吧。
  ’安排下两对缎子尺头,羊红酒果食盒儿,件件俱全。
  问道你这里要多少财礼,我说道,‘一家亲戚,正经男婚女嫁的,有甚多少,你少也得三十两银子去压桌面好看。
  ’可不知你老人家心下如何?
  要图门面,他那里人马鼓乐件件是大营里有的,一个王爷家不消费事,只怕你这边没有坐处,二三十两银子还不够摆酒席哩!
  没得倒着人家张扬得都知道,是嫁了女儿做小了,倒不如哑静静地,折了盒礼,送进来你这里只备一桌酒菜,待了他家来的官儿,还费不多。”
  孔千户娘子点了点头,道:“你也说得是,到那日先来说声,我也好备下根菜儿。”
  孔媒又吃了一壶烧酒,袖着些果子去了。
  光阴似箭,不觉地到了八月十一日,孔千户自从死后,没有什么亲戚,母子二人早起来,扫得地光光的,要等金二官人来下礼。
  黎指挥母子也来助忙,摆下了一张桌面,果子沿边,又使两领新席把地铺了。
  只等到晨饭后,先是两抬食盒、两担泥头酒、两牵羊,俱是红彩绳儿牵着。
  老孙媒领着进门,都是营里番兵担着进来,把个小院子站满了。
  揭起盒担,打发番兵们门前冷酒店坐下,管待去了。
  老孙已把五十两银子扣起两封,笼在袖里,还有三大封银子,使红封儿套着,放在一个泥金皮匣里;又是一对小镊丝竹箱,盛着金环一对、金掠、细巧金花鬓钗、手镯,每样两对,十分齐整。
  打开大绒包,是一套织金缎红袍儿,遍地锦蓝绸裙子,做得现成的,又是一对绫、两匹织、八个红绿布,使她自己做那底衣被褥,十分体面。
  待不多时,金二官人骑马,穿着天蓝金寿纱外套,大红金蟒结罗箭衣,锦帽云靴,领了十数个番汉骑马跟随。
  到了门首,都一齐下马,来拜丈母。
  再看看梅玉的花貌,十分动火。
  进得门,请出孔千户娘子,磕了一个头,平拜下去。
  孙媒即请梅玉姑娘出去拜见。
  那梅玉从昨日打扮,金桂姐替她匀脸梳头,忙了二日,好不齐整。
  舞鸾妆罢拭铅华,明镜当前散彩霞。
  夜月影寒生桂魄,春冰晕满映桃花。
  梦随仙佩凭青鸟,愁逐天香点绛鸦。
  未得离魂如倩女,娇容先已到君家。
  金二官人进得门来,金桂、梅玉早已打叠起行云眼睛。
  要看个十分饱,恨不得从上从下一眼踅透。
  孙媒婆掀帘子,请出来相见。
  金二官人在大觉寺烧香时,久已看了八分,只这一看,孙媒掀裙子,扯胳膊,在旁夸个不了,道:“选遍东京城,也没有姑娘这个苗条儿。”
  又看看梅玉道:“我说二爷一表人才,像个画生的一般,随什么公子王孙,哪有这二爷风流的!”
  说毕,梅玉朝上一拜,退入房中。
  孔千户娘子留席,金二官人只吃了一盅茶,不肯坐,谢了又谢,只道是“不成个礼”,出门上马去了。
  落下的席面,留下几碗待孙媒,其余打发盒担上吃了,赏了一两银子,又回了两双男鞋、一副枕顶、汗巾、香囊四件,又封了一两银子谢了孙媒,哪知她暗里已得了一半了!
  从来媒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