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怕主母不怕主公,晓得他是做不得主的。
  到了天汉桥大街王尚书楼上一看,只见一片红纱锦绣帐幔,守着个娇滴滴花朵似十八的美人儿,腿压着腿儿,一递一盅吃酒哩。
  悄悄不言语,回复了主母。
  险不吼倒了斑斓白额金睛虎,气坏了性泼心粗的母夜叉。
  即时点起随身女将二十余名,骑上大马,各带长刀粗棍,自己换上一领半新不旧的金蟒战袍,腰悬利刃,亲到天汉桥来。
  早有书童密密传信,金二官人正然饮到乐处,用手摸着梅玉的胸前肉儿,好不快活,忽然听得说大太太来了,好一似———天雷霹脑,冷水浇头,断了线的傀儡,木偶人绝了声音;退了神的师巫,死泥神全无生气。
  又像是麻雀儿见鹰,一头钻入深丛,不知生死;又像是山兔遭狗,两腿不住乱跳,哪顾高低。
  蛇入窟中仍掉尾,龟钻泥底不伸头。
  原来这男子有三样淫,妇人有三样妒,淫性不同,妒法也不一。
  问是哪三样淫?
 

第一是有了宋玉、潘安的貌,相如、子建般才,不得一个绝代的佳人和我相配,这一生的春花秋月对着个蠢妇愚妻,有句话和谁说!
  因此相如有《思凰操》,子建有《洛神赋》,纵然淫奔失德,只为这才色二字不肯放过,谓之才子淫。
 

第二是那少年公子,游侠王孙,拥着十万腰缠,五陵裘马,到那章台折柳,狭斜看花,或是一掷千金,十千一斗,不妨他倾囊解赠缠头,窃粉偷香苟就,谓之荡子淫。
 

第三是那登徒子,淫不论色,饮不择泉,就是东施、嫫母、黄发利齿的村妇,鸡皮鹤发的老妪,一味包慌。
  不分老幼,劫夺平人,全忘廉耻,谓之凶荒淫。
  就有这三样妒妇来配着他:第一是情妒。
  夫妇绸缪,十分爱恋,一夜也分离不得。
  忽然闻知丈夫有了外遇,或与婢子相通,不免吃醋拈酸,剪发撞额,争个不了。
  文君的《白头吟》,蕙娘的《回文锦》,妒到堪爱堪怜处,转觉有趣。
 

第二是色妒。
  妇人以色事夫,今日丈夫有了美妾,便觉于我冷淡,枕席不欢,风流味短,况我的年渐衰老,众妾的颜色方少,如何比得过她?
  未免怕丈夫偏宠少艾,恐有以妾夺嫡之嫌。
  因此争斗,不许娶妾。
  虽然无后妃包纳小星之德,也是妇人常情。
 

第三恶妒。
  生来一种凶性,一副利嘴,没事的防篱察壁。
  骂儿打女,摔匙敦碗,指着桑树骂槐树,吵个不住。
  搜寻丈夫,不许他睁一睁眼看看妇人。
  还有终身无子,不许娶妾,纵然在外娶妾,有了子女的,还百计捉回,害其性命。
  或是故意替丈夫娶来,以博贤名,仍旧打死,以致丈夫气愤。
  这种软髻,多有自缢身亡的,谓之凶妒。
  今日这金二官人遇的粘夫人,分明是凶妒了。
  自把软髻戴在头上,却去娶妾,可不葬送煞无罪的良人,有情的女子。
  当时金二官人一闻得太太到了,好似呆了的,一声不言语,丢下酒盅子跳下床来,也不管梅玉母子,披上衣服,不走前门,却从后门牵马去,一溜烟去了。
  梅玉只道金二官人去迎接,忙忙匀脸穿衣,出房相迎不迭。
  行至二门外软壁屏风前面,猛然一见,但觉寒毛生遍体,烈火似烧心。
  你道什么模样?
  但见:载一顶红绒毳帽,上缀一颗胡珠;穿一双绿线皮靴,斜镶四条蜀锦。
  紫膛色面皮,乌腾腾眉横杀气;黄般眼角,高突突面带凶光。
  耳垂金环两串,项挂数珠一条。
  河东吼地大狮王,漠北翻天罗刹女。
  当下粘夫人见梅玉出门来迎接,生得千娇百媚,玉软香温,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高声大骂:“好大胆的淫妇,臭蹄子,歪刺骨,引汉精,九尾孤狸,还敢这大模大样,摆得浪浪地来见老娘,你和你那臭忘八捣得够了!”
  走上前一把揪住青丝细发,叫一群番婆女将:“快将贱人衣服剥了,我慢慢地安排她。”
  一个个如狼似虎,扯的扯,剥的剥,只落得贴身紫罗袄儿,闹的哭的,乱成一块。
  那孔千户娘子正预备来见,听得女儿一片声叫皇天救命,往外跑不迭,撞见正打哩,只得上前绷头撞在地下,遮护她的女儿。
  粘夫人问道,才知是梅玉的母亲,越添恼怒,即取大棍在手,一顿好打。
  多亏房主人婆来救开,推着走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