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口布着口叫:“心肝儿子快醒醒!”兰哥儿只见他满身是血,太太衣袖上也是血,便问:“怎么是这个样儿了?”
太太也不开口,把手往地下一指,兰哥儿回头看,瞧见地板上流的都是血,只得走近身。一看,见他面色就像纸灰一个样,不住的喘气,只得低着声叫道:“太太,他到底为什么?”太太含泪说道:“为什么?就为你这有心没肝的混账东西。要出门,回个明白,便去一年也由着你,怎么不声不响,三不知的去了!我认是像了宝玉不回来的,怪不得他着了急。”兰哥儿忙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王夫人道:“这还罢了,但也不犯着替这些混账人这样出力。”贾兰道:“我去奶奶房里瞧瞧,就着人去请太医。”王夫人道:“他倒不知道的,不是早已急死了,还等得及你回来!倒是请太医要紧。”兰哥儿飞忙到李纨房里问了病,李纨道:“今日觉道好些,那邢太太和尤奶奶的棺木衣衾,你替他们料理明白了没有?”兰哥儿打头不应脑,只得胡乱应道:“明白了。”便疾忙掉转身出外,叫:“快快去请王太医来!”家人答应请去,不一时太医到了。就在王夫人房里,隔着帘诊了脉,说道:“症候虽危,还可医治。《内经》说的,血生于心,统于脾,藏于肝,宣布于肺。此症乃是悲惧忧愁忿恨一时猝集,以致郁火妄行,营失其位。宜用四物汤加黄连、条芩、枯芩三味,连服七八剂就渐渐会平下去了。只是要宽心安神为要,再着不得气苦的了。”开方毕,又去诊了李纨的脉,说:“这个病已经清理的了,再服几帖便好起床了。”贾兰也没心情去管邢、尤二人的丧事,只伴着甄氏。那甄氏见丈夫已经回家,心就放宽了。过了五六日,李纨也起来了。甄氏吃了几十帖药,也渐渐的强健起来,一个月后竟也起床了。从此安静无事。不过环儿夫妇两个,时常闹些小饥荒,也不必细述。
到了九月间,兰哥儿考取了内阁中书第一名。引见后,就补了缺,天天去上衙门办事。添用了几个跟班的人,家中比先前略热闹了些。
且说史湘云嫁在林主事家,丈夫死了,跟着公婆度日。宝琴嫁到梅翰林家,公公已死,丈夫只中了个副榜,还没有做官。
两家俱是清苦,生了女儿,无力去雇奶妈,各是自己乳养。为此,不很出门,久不到贾府里来。如今都已断了乳,听见兰哥儿补了中书,便相约要来向王夫人请安道喜,并望望李纨、宝钗诸人,又去约会了李纹、李绮两个。那李纹嫁的丈夫姓朱,是个举人,考的国子监学正。李绮嫁了甄宝玉,公公死后,全家都回南去,唯他夫妇二人住在京中,等待会试。
这日同来到荣府,李纨、邢岫烟、宝钗带了甄氏、小钰到前厅迎接。进来先到王夫人房里请过安,又道了喜,再和姐妹们一一的见了礼。多时不会,益发亲热得很,就坐下说了几句寒温的话。湘云带了女儿同来,有心要比对金玉,便性急要看小钰的玉。宝钗就叫他解开来看了一会。王夫人也要瞧瞧他女儿的锁,那小姑娘再也不肯,拉拉扯扯了一会。甄氏会意,就撵了小钰出房去才解开衣来。胸前看了一会,刚穿好了衣服,小钰在窗外笑道:“偏我也瞧见了。”说罢,就走进房来。大家看时,真个窗纸上挖了一个洞。那小姑娘脸都涨得飞红,宝钗便把小钰骂了几句。湘云道:“他生得极容易,我梦里听见有人叫道:‘史妹妹,我来了’。声音熟得很。一时想不起来。
醒来不多一会,便落地了。”各人又讲了些闲话。坐了一会,就在房里吃了饭。
湘云要到园里去看看,王夫人道:“如今不比先前了,一派荒凉的景况呢!”就向李纨道:“我懒得走,你们陪了逛逛去罢。”大家就一群的往园子里来。只见那些亭台景致七七八八,都有坍损;池中的水也半干了,一只船漏了,歪在岸边;那些禽鸟花卉,也是十不存二三了。大家各处走了一回,十分感叹。
湘云又高起兴来,道:“这地方我们会过了多回的诗社,如今感念旧游,必定要联首诗才好呢。”李纨道:“不要算上我。”众人道:“不算你,只剩了七个人,难道做七韵不成?”
李纨说:“我替你们找个人来罢。”就叫老妈过去叫了香菱来,众人道:“不错,不错,倒忘了他。”略停一会,香菱就过来了。大家告知他要联句的话,便高兴得很。岫烟道:“大家别逊让,先有句的便先写。我就讨个便宜,做了起结两句罢,省了对。”便提起笔来写了一句,李纹也接着写了两句,宝钗随也写了两句,接着就是甄氏、李绮、湘云、宝琴、香菱各写了两句,岫烟又结了一句。诗已完了,李纨道:“我不做诗,且代你们誉出来罢。”便端端楷楷另写在一张纸上,注明各人的名字。众人同看了念道:落寞园亭景,烟凄凉叫候虫。
池荒莲在,纹梁圯燕巢空。
卧竹委残绿,钗欹花零断红。
寒烟生薜荔,掌冷露湿梧桐。
蛛丝牵莓壁,绮蜗涎蚀绮栊。
潇潇虚院雨,云飒飒破窗风。
断粉妆台畔,琴残纨绣闼中。
眼前小尘劫,菱怀旧感何穷。
岫烟看完了,各人又评论赞赏了一番。
湘云看着香菱道:“你为什么瘦了许多?”香菱红着眼睛回说:“史姑娘,你那里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