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剃了我时,我可有饭吃呢!”众人都道:“正经我们合诈他去,可去得么?”
  那汉子道:“去得去不得你不(甭)问,只问你们敢去不敢去。”众人都一片声拍胸道:“去,去,去!”那汉子跳起来道:
  “既这么着,快把我的眉毛也剃掉了,我替你们出头去。”真 个便有人把他双道虬眉一齐剃去,便率着一干人,可有三百余个,径到胡府门口来。
  一到门口,便发声喊,一拥入去。把门上人吓了一跳,忙出来问什么事。众人一口子叫:“快把程小子和魏小子两个交出来,不干你们事。”门上人再欲问时,一众人已蜂拥而入,在大厅上鼓噪起来。雪岩正在大花厅上延碧堂,和程马雚、冯凝、魏实甫、谢芙明等讲话。突闻外面人声鼎沸,当什么大事,忙着瑞儿出去看来。
  瑞儿领命出来一看,见满厅都挤满了人。因站在高处喝道:
  “老爷有话下来!”众家人听说,忙东拦西阻的教他们止声。 好一会子,才渐渐把声浪平静了下去。听瑞儿高声朗朗的问道:
  “什么事?好好的讲来,咱替你们回上去,再做理论。”那汉 子挺身道:“你家大人舍米给咱们穷民吃,原是行的好事,怎么叫这两个狗男女出来苛刻我们,还把我们眉毛剃了去?如今没的说,米我们去买来还你,你只把我们眉毛还来。不呵,教这两个狗男女出来,吃俺也把这毛拔的一根不剩,才罢了手!”
  瑞儿道:“这不干两位师爷事,原是咱老爷出的主意。”
  那汉子道:“噫,好吗!”因指着那上面的御赐匾额道:
  “你不自己瞧吗,什么叫乐善好施。你们施施米,把人眉毛剃 了,叫人一世不得好日。这还是乐事吗?善事吗?”一个道:
  “哼,老哥,你知道什么,这匾原赐的是‘勉善成荣’四个大 字。后来换了这个,你怕还不知道吗?”众人便都哼个不住。
  瑞儿道:“住了!咱问你到底闹些什么?待要怎样?”那汉子道:“咱要眉毛还来,要什么呢?”瑞儿道:“哼!你昏了头了,也不看清楚了什么地处,这里敢是你们讹诈得下的地方么?”那汉子道:“咱怕什么,砍了咱的头,不过碗大那么一个疤,你家有势耀,叫你那大先生出来讲话。咱不耐烦和你这小狗奴才吵嘴!”瑞儿见弹压不住,只得走下地来,进去回雪岩去。
  这里管家等见用势不得,便做好做歹的开导他们说:“咱府里没有讲不了事件。不要只一味子胡闹。你们无非为剃了眉毛,听了讲,说不得好日了。凭在咱身上,替你们回去,给些钱,你们做生计去,也就值得了。”众人见说出一个钱字,便都软了下去听讲。还是那汉子说:“既爷们这样讲,是了,烦你把这番苦衷回上去。说咱们也是出于无奈,才来惊动府上,一切总看过一层。我们总是愚民,不知道礼节。明儿上面有话来,烦你传唤一声就是了。”正说着,甥王爷头戴一顶红绒缬拉虎皮帽,平金寿宇图四方马褂,泥金黄一股原袍子,脚下一双粉底京靴,脑后拖着大辫,额前缀着珠圆帽花,眉似笼烟,目若点漆,颇有种英俊气象。一手笼着马蹄袖儿,一手握一管 京八寸的荷包烟袋在嘴里吃着,出来站定。先把眼光向人丛里溜了一转,猛可地把双眉竖起道:“出去!站在这儿管甚么事?
  ”早有管家们过去好说,将他们一干人拦出阶沿下去。甥王爷又看了一眼,见众人额上都光秃秃的没了眉毛,实在不成个人相。心里好笑,面上却愈板将下来,回头喝问管家道:“怎么还不撵出去,待怎么样?”仍是那汉子出头,扑地先跪在甥王爷面前道:“小人们那敢怎样,只一世不得好日了,求爷体恤下情,代小人们作主。”甥王爷道,“哪有这话!我对你讲,你若说是来求周济点儿,倒不值什么。你若竟说是纠众索诈,你可知道王法么?”因回头向家人道:“你们向账房讲去,叫酌量着周济他们几吊钱就是了,出我的账。”众家人一片声答应个是。那汉子带着众人,都如山角崩的磕下头去。甥王爷也不理会,竟掉头走入里面去了。
  这里由账房里的酌量每人发给了五两银子一个。账房先除了九扣,管家们又扣下了三成,那汉子吃没了一半,到得那干人手里,只得几钱儿一人了,也就罢去不提。正是:
  法如无弊皆安化,人若有心不滥穷。




第十一回 做生日云栖设坛 发死昏佛龛看戏

  却说胡府自散米之后,已届年节,外面各友都只顾了账目,里面各房只顾了热闹。咱一支笔也就记不了这许多,便记也只不过是赏灯开宴等事。也是部部书里所有,人人心里想得到的事。
  惟庆余堂里看灯的一节,是从十三日上灯起,直至十七日落灯止,竟有举国若狂,趋之如骛之势。其实也并无别的灯彩,不过就是胡府平常所点的那些各种洋灯,以及琉璃做的葫芦、蝴蝶、花篮等各式檐灯罢了,哪里有外国水月电气灯的明白如昼一般。这边府里的花园里,也从十三日起,准外人进来看灯闲玩。这些城乡人都没见过,个个称是星桥火树,琼字瑶台,尽人游赏,高兴的了不得。
  里面自十五夜元宵起,演了三夜堂戏。因班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