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就如那失哺鸦雏,咿咿哑哑真可怜悯哩!
  及稍长时,衣食且不给。忽遇上司明文,着各县耆老保取子弟俊秀者,充取农吏。西河县的耆老就保了这个萨君。萨君辞之不可,只得就县中应役。萨君虽是个仁厚之辈,然应役不打紧,若佥在吏房管些文书也好,佥在礼房管些祭祀及迎送各官的下程也好,佥在户房管些钱粮也好,佥在工房管些工匠造作等事也好,佥在兵房管些军丁也好,偏偏的当着刑房。一入了这个刑房,出罪入罪,不得不使些机巧,弄些刀笔。一日,有一人夜入马厩,盗出骏马一匹。时新雨初歇。马主于次日清早跟寻着马踪踪迹,约行有二十余里,直在一人家寻出,就投明地方,送到官府。人人说道,此盗马之人毕竟是一个徒罪。盗马之人诉说,逸出之马是他收留的是实。官府命刑房查究,盗马人只得哀求萨君脱罪。萨君为他辩别,做一张申文说道:“既有盗马手段,岂无匿马机关?此马或系逸出,属某人收留是实。”只此数语,就说开盗马之人清清白白。官府遂将马主反坐。怎的叫做“反坐”?告人徒罪,自己得一徒罪是也。又一人,有一虚舟,无人看守,被一人顺流盗去,改造一舟撑驾。刚拆舟之际,被舟主寻见,经投地方,就将一纸状词告道:“其人夜至三更,鸣锣击鼓劫去客船一只,分散货物,遂将其船拆板,改造他船。”官府准理,审定“某某劫去货物,未至杀伤人命,减一等而问,拟以免死充军。”其人只得哀求萨君,洗脱军罪。萨君为之辩别,禀明于官,说道:“客船既载货物,岂无二三人看守?彼夜鸣锣击鼓劫船,人若走脱,即该喊叫两岸居民救护;人若走不脱,毕竟被贼人斩杀。今只告劫去客船,分散货物,并不言舟中有人,此虚船可知。以虚船为货船,以顺流取去为劫去,此不情之词。”你看,萨君为此人带了这几句不打紧,官府即明明白白超豁其人无罪,反把告状人反坐,拟以充军。此却不在话下。又一男子与一妇人相交约有三年,情甚密。后,其人又别交一女子,此的是新情既密旧爱遂疏。那前相交的女子却又不忿,屡屡的间阻其人,不要他到后交的女子家去。岂知恩多成怨,爱多成仇。那女子说男子一句,这男子亦说女子一句。那男子骂女子一声,这女子亦骂男子一声。那男子受不过,呕气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就将那无情的拳头老狠的脚尖把个女子推倒在地,打了数十下拳头,踢了数十个脚尖,活活的把那女子打死。此正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从前恩爱反为仇。”那女子的丈夫自外而回,只见这个妻子被人打死,说道:“此不是别人,是奸夫某打死。”遂控告于官。时,里邻亦皆指证,女子死之日,有奸夫某果自伊家而来。官府即将其人拟以死罪。其人哀告于萨君,脱他的死罪。萨君即禀白于官,说道:“某既与女子交好,有交股贴胸之情,决无弄拳举脚之事;有握雨挂云之态,决无翻天覆地之惨。这女子性命,该非已成奸者打死,必未成奸者调戏不从而打死之也。”上官见此申文,遂豁了其人死罪,止以奸拟。反以亲夫告之不实,问以,“不合兼以卖奸罪”加之。此正是萨君弄刀笔处。忽一日,闻得问徒的死于站驿,问军的死于边塞,其夫问卖奸的活活气死。萨君乃大悟,曰:“吾活人一命又陷人一命,生此杀彼,是诚何心哉?”乃托以“下乡安辑地方”之故,遂弃了刀笔功名,逃往外邑,再也不敢回来。
  萨君既不为其吏,又思“医道者乃是个仁术”,遂买了甚么神农的《本草》,王叔和的《脉决》,又买了甚么孙真人的《肘后方》,尽皆看熟。于是,扮了一个医人的模样,则见他:
  业轩岐所传世之业,心天地所生物之心。究一种病根,必兼着望闻问切;诊三部妙脉,思识着虚实浮沉。祛痼活瘫,要如何如何用奇方妙剂;回生起死,思怎的怎的使法灸神针。爱苏耽泉涓涓清涵橘井,慕董奉花簇簇红满杏林。遇疾时,却想着济其民利其物;投药处,更期取补着阳滋着阴。鸣世欲传医国手,满腔都是活人心。
  萨君既行医道,只见仁心洋溢,妙药如神。也医好了几个哑子可以发言,也医好了几个瞎子可以复视,也医好了几个驼子可以伸腰,也医好了几个跛子可以正步,也医好了几个五伤七病之病,也医好了几个左瘫右痪之症,也医好了几个小便大便闭塞不通,也医好了几个心气胃气疼痛不止,也医好了几个钉前的钉前、钉后的钉后疔疮根,也医好了几个坠左的坠左、坠右的坠右膀胱肾子。萨君既恁般高医,人皆称羡,说道;“这样医士,乃扁鹊重生,卢公再世。”岂知“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日,有一个男子病了大虚弱之症,遍身烧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补汤服之,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药,一表即死。又一女子系产后潮热,这分明是些滞血作梗,去了这些滞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补之药,补住了那些滞血,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儿,病惊风之后喑不能言,此分明是虚弱宜补。萨君且说道:“此痰迷心窍,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黄的通药,那小儿即死。萨君误此三命,拊膺大恸,仰天叹曰:“医道之难明,若此也。”既而又道:“三折肱乃为良医’,吾学此医非折肱来也。”又道:“‘医不三世不投其药’,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