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云病体新痊,回说不能见客。
  三人说有要事相商,家人领至内房相见。光郎道:“恭喜少爷病愈,我等特来请安。未知关部的事情如何了?”岱云道:“这都是我爹爹胡涂,我们又没有吞吃税银,如何着我们偿缴?
  就要缴偿,也还有个计较,何苦将妹子送与小苏,甚不成体面!”
  理黄道:“别人也罢了,那小苏是从前帮着小施与少爷淘气的,这回送了他,岂不是少爷也做了小舅子了,这如何气得过!”
  岱云道:“便是如此。我如今横竖永不到苏家去,温家的亲也断绝的了。我家应缴五万银子,爹爹是拿不出的,待我身子硬朗了,呈上这苏、施、温三家,叫他偿缴,也好消我这口气儿。”
  光郎道:“这是一定要办的。少爷不说,我们也不敢提。少爷进呈,自然是关部,但要求他批发广府纔好。这南海县有名的‘钱痨’,番禺县又与苏家相好,不要被他弄了手脚。我们也要在广府动一呈词,只因碍着少爷,不得不先禀过。”岱云道:“什么事呢?”光郎道:“老爷将小姐送他,他不是个服中娶妾的罪名么?这事办起来,他不但破家,还要斥革。也算我们助少爷一臂之力。”岱云道:“很好!你们不必顾我体面,尽管办去。”四人说得投机,岱云畜他们吃了酒饭。
  此时时邦臣已经买了许多货物回家,顺便带了端溪砚、龙须席之类,送与吉士。吉士收了,亩坐饮酒。席间说道:“闻得令爱待字闺中,我意欲替施大舅求亲,未知尊意允否?”邦臣道:“大爷分付,晚生怎敢有违?只是贱内已经去世,须要回去与小女商量。”吉士道:“施大舅婚娶的事,都是小弟代办,也先要说明了。”邦臣辞谢回家,对顺姐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今日我到苏家去,大爷与我求亲,你须要定个主意。”
  顺姐道:“苏大爷怎样说来?”邦臣道:“他说替施家大舅为媒,我已允了。”顺姐听说,再不做声,那桃腮上不觉的纷纷泪下。
  邦臣急问道:“有什么不愿意,不妨直说,方纔喜喜欢欢的,如何掉下泪来?”顺姐道:“孩儿并无半点私情,何妨直说。”
  因将吉士躲在房中的事细说一遍。
  邦臣道:“原来有些原故。那竹氏弟兄的奸险不必说他。你既没有从他,他自然爱敬你,怎肯屈你为妾?况且他家中奶奶也不少了。施家有大爷作主,不比当初,人材又不村俗,一夫一妇很好过日,你不要错了主见。”顺姐沉吟半晌,也便依了。邦臣着人回复吉士,吉士便致意延年,替他择日行盘,一切彩币、首饰,费有千金,都是吉士置办。那行聘之日,都是苏家家人送来。街坊上都说时啸斋扳着高亲了。邦臣因竹家弟兄与吉士不合,没有告诉他,也没有请他吃喜酒道喜。
  过了几日,那曲、竹三人早向广府告下一纸状了。这广州府木庸已推升了南韶道,新任知府从肇庆调来,复姓上官,名益元。两榜出身,居官清正,断事明敏。遇着那安分守己的百姓,爱如子孙;那奉公守法的绅衿,敬如师友;遇着那刁滑的棍徒、夤刺的乡宦、皮赖的生监,视如眼中之针,依法芟除,不遗余力。当下看这呈词:告状人竹中黄、理黄,为服中迭娶、灭裂名教,赐提讯究事:身兄弟向与贡生苏芳交好。今年正月,伊父候选盐提举万魁身故;讵芳不遵守服制,闹酒宿娼。身等忠告劝谏,芳都置若罔闻。陡于前月十八日迎娶河泊所乌必元之女为小奄,又于本月初五曰骋定时邦臣之女为妾。身等系道义之交,再三劝阻。
  苏芳恃富无礼,老羞成怒,大肆狂言,挥虎仆凶殴。身兄弟匍匐逃回,同席曲光郎救证。窃服未期年,连娶二妾,身忠告受侮,情实不甘,伏乞大老爷亲提究治,以扶名教,以儆奢淫。
  戴德上禀。
  上官老爷看毕,他已晓得是索诈不遂,讦人阴私的事,本欲不准,因想着昨日海关发下一宗寄赃押缴的文书,因批了”姑唤并训”,分付该房并成一案,将原被、人证一齐拘集,三日内候讯。
  竹中黄准了状词出来,便挽人至苏家,先说了许多恐吓的话。后说:“解铃原是系铃人。大爷拼着几千银子,这事就过了。”吉士说:“既然有事在官,自当凭官公断,尊兄不必管他。”落后,差人拿票到来,吉士亩了酒饭,送了他四十两银子,差人谢了。依次到温家、时家、施家,各人都有谢礼,只这姓竹姓曲的没有分文,便将他锁在班房候讯。
  吉士晓得两案并讯,便先到乌家,见过必元。必元很过意不去,说:“是这奴才瞒我做的事,我已经禀过关部,今日又叫家人到本府递呈。大爷只管放心,我乌必元还要畜着脸面见人,决不累着诸位!”因将禀稿与吉士看了,不过说”职系微末之员,并无银子寄顿亲戚。儿子岱云坏妾逐奔,挟怨诬控,乞赐惩儆。至卑职女儿,系奉海关面谕,另卖与苏芳为婢,并未收用”等因。吉士辞谢而回,再至番禺县中,据实说明前后情节,请他代诉。本府马公从前年送申观察时认得吉士,知他是个忠厚读书人,所以并不推辞,许他照应。这叫做:火到猪头烂,情到公事办。
  却说抚粤使者屈大人,清正有余,纔力不足,更有一种坚僻之性,都是着了那时文书卷的魔头。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