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干事,那一名小鬼敢报?那一个判官敢记哩?”便顺手翻翻,掷落阶下。曹判使依旧捧在手中,傍着左柱立起。行者便叫曹判使:“你去取一部小说来与我消闲。”判使禀:“爷,这里极忙,没得工夫看小说。”便呈上一册黄面历,又禀:“爷,前任的爷都是看历本的。”行者翻开看看,只见打头就是十二月,却把正月住脚。每月中打头就是三十日,或二十九日,又把初一做住脚,吃了一惊,道:“奇怪!未来世界中历日都是逆的!到底想来不通。”
正要勾那造历人来问他,只见一个判官上堂禀:“爷,今日晚堂该问宋丞相秦桧一起。”行者暗想道:“当时秦桧必然是个恶人,他若见我慈悲和尚的模样,那里肯怕?”便叫判官:“拿坐堂衣服过来。”行者便头戴平天
九旒冠,身穿绕蛟袍,脚踏一双铁不容情履。案上摆着银朱锡砚一个,铜笔架上架着两管大朱红笔。左边排着幽冥皂隶签筒——一个判官总名签筒,一个值堂判官签筒,一个无名鬼使签筒——三个。登时又派起五项鬼判:一项绿袍判官,领着青面、青皮、青牙、青指、青毛五百名剐秦精鬼;一项黄巾判官,带着金面、金甲、金臂、金头、金眼、金牙五百名除秦厉鬼;一项红须判官,领着赤面、赤身、赤衣、赤骨、赤胆、赤心五百名羞秦精鬼;一项白肚判官,领着素肝、素肺、素眼、素肠、素身、素口五百名诛秦小鬼;一项玄面判官,领着黑衣、黑裙、黑毛、黑骨、黑头、黑脚——只除心儿不黑——五百名挞秦佳鬼。配了五色,按着五行,立在五方,排做五班,齐齐立在畏志堂前。又派一项雪白包巾,露筋出骨,沉香面孔,铜铃眼子的巡风使者,管东边帘外;一项血点包巾,露筋出骨,粉色面皮,峨象鼻子的巡风使者,管西边帘外,着一个徐判官总管。又派一项草头花脸,虫喉风眼,铁手铜头的解送鬼六百名,着崔判官管了;一项虎头虎口,牛角牛脚,鱼衣蛟色的送书传帖鬼使一百名;一项迎宾送客,葱花帽子,阴阳生;一项卷帘刷地的蓬首鬼二百名;一项九龙脚,凤凰头的奏乐使者七百名。行者便叫小鬼:“把铁风旗竿儿竖起了。”判官传旨,帘外齐齐答应,擂鼓一通。
铁竿立起,闪闪烁烁二面大白旗,分明写着“报仇雪恨,尊正诛邪”八个纯金字。行者看立旗竿,登时出张告示:
正堂孙:天道恢恢,法律无情,一切掌善司、恶刑使,毋得以私犯公,自投严网。三月日示。
告示挂毕,帘外齐声大喊,擂鼓一通。行者又出吊牌一起:“秦桧。”判官跪接牌儿,飞奔出帘,挂在东边栋柱,帘外大震,擂鼓一通。
行者便叫卷帘。有数个鬼使飞趋走进,把斗虎帘儿高挂。只见众判官排班雁行雁视,两边对立。外面又擂鼓一通,吹起海角,击动云板石,闹纷纷送进一首白纸旗儿,上写:“偷宋贼秦桧。”到了头门,头门上鬼使高叫:“偷宋贼秦桧牌进!”帘外齐声答应,擂鼓一通,重复吹起海角,击动云板石;殿中青牙判使便撞起夺邪钟,头门上发擂,二门上也发擂,帘外也发擂,烟飞斗乱。头门鬼使高叫:“秦桧进!”帘内五项鬼判,帘外众项鬼使,同声吆喝,响如霹雳。
鼓声才罢,行者便叫:“放下秦桧挷子,细细问他。”一千个无职雄风鬼慌忙解下绳来,把秦桧一揪揪下石皮,踢了几脚。秦桧伏在地上,不敢做声。行者便叫:“秦丞相请了。”
写行者扮威仪处,一一绝倒。旒(liú,音流)冠——古代冕冠前后悬垂的玉串。
第九回
秦桧百身难自赎大圣一心皈穆王
掌簿判官将善恶簿子呈上御览。行者看罢,便叫判官:“为何簿上没有那秦桧的名字?”判官禀:“爷,秦桧罪大恶极,小判不敢混入众鬼丛中,把他另写一册,夹在簿子底下。”行者果然翻出一张秦桧恶记,从头看去:
会金主吴乞买以桧赐其弟挞懒;挞懒攻山阳,桧遂首建和议。挞懒纵之使归,遂与王氏俱归。
行者道:“秦桧,你做了王臣,不思个出身扬名,通着金人,是何道理?”秦桧道:“这是金人弄说,与桧全没相干。”行者便叫一个银面玉牙判使取“求奸水鉴”过来。鉴中分明见一秦桧,拜着金主,口称“万岁”。金主附耳,桧点头;桧亦附耳,金主微笑。临行,金主又附耳,桧叫:“不消说,不消说!”
行者大怒,道:“秦桧!你见鉴中的秦桧么?”秦桧道:“爷爷,鉴中秦桧却不知鉴外秦桧之苦。”行者道:“如今他也知苦,快了!”叫铁面鬼用通身荆棘刑。一百五十名铁面鬼即时应声,取出六百万只绣花针,把秦桧遍身刺到。又读下去:
绍兴元年除参知政事,桧包藏祸心,唯待宰相到身。
行者仰天大笑,道:“宰相到身,要待他怎么!”高总判禀:“爷,如今天下有两样待宰相的:一样是吃饭穿衣、娱妻弄子的臭人,他待宰相到身,以为华藻自身之地,以为惊耀乡里之地,以为奴仆诈人之地;一样是卖国倾朝,谨具平天冠,奉申白玉玺,他待宰相到身,以为揽政事之地,以为制天子之地,以为恣刑赏之地。秦桧是后边一样。”行者便叫小鬼掌嘴。一班赤心赤发鬼一齐拥住秦桧,巳时候掌到未时候还不肯住。行者倒叫:“赤心鬼不必如此,后边正好打哩。”又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