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问他明白。却才上天,只见天门紧闭。行者叫:“开门,开门!”有一人在天里答应道:“这样不知缓急奴才!吾家灵霄殿已被人偷去,无天可上!”又听得一人在旁笑道:“大哥,你还不知哩!那灵霄殿为何被人偷去?原来五百年前有一孙弼马温大闹天宫,不曾夺得灵霄殿去,因此怀恨,构成党与,借取经之名,交结西方一路妖精。忽然一日,叫妖精们用些巧计,偷出灵霄,此即兵法中以他人攻他人,无有弗胜之计也。猢狲儿倒是智囊,可取,可取!”行者听得,又好笑,又好恼。他是心刚性急的人,那受得无端抢白,越发拳打脚踢,只叫“开门”。那里边人又道:“若毕竟要开天门,权守五千四十六年三个月,等我家灵霄殿造成,开门迎接尊客何如?”
却说行者指望见了玉帝,讨出灵文紫字之书,辨清大唐真假,反受一番大辱,只得按落云头,仍到大唐境界。行者道:“我只是认真而去,看他如何罢了。”即时放开怀抱,走进城门。那守门的将士道:“新天子之令,凡异言异服者,拿斩。小和尚,虽是你无家无室,也要自家保个性命儿。”行者拱拱手,道:“长官之言,极为相爱。”即时走出城门,变作粉蝶儿,飞一个“美人舞”,再飞一个“背琵琶”。顷刻之间,早到五花楼下,即时飞进玉阙,歇在殿上。真是琼枢绕霭,青阁缠云,神仙未见,洞府难摹者也!
天回金气合,星顺玉衡平。
云生翡翠殿,日丽凤凰城。
行者观看不已,忽见殿门额上有“绿玉殿”三个大字,旁边注着一行细字:“唐新天子风流皇帝元年二月吉旦立。”殿中寂然,只有两边壁上墨迹两行。其文曰:
唐未受命五十年,大国如斗。唐受天命五十年,山河飞而星月走。新皇帝受命万万年,四方唱周宣之诗。小臣张邱谨祝。行者看罢,暗笑道:“朝廷之上有此等小臣,那得皇帝不风流?”
说罢时,忽然走出一个宫人,手拿一柄青竹帚,扫着地上,口中自言自语的道:“呵,呵!皇帝也眠,宰相也眠,绿玉殿如今变做‘眠仙阁’哩!昨夜我家风流天子替倾国夫人暖房,摆酒在后园翡翠宫中,酣饮了一夜。初时取出一面高唐镜,叫倾国夫人立在左边、徐夫人立在右边,三人并肩照镜,天子又道两位夫人标致,倾国夫人又道陛下标致。天子回转头来便问我辈宫人,当时三四百个贴身宫女齐声答应:‘果然是绝世郎君!’天子大悦,便迷着眼儿饮一大觥。酒半酣时,起来看月,天子便开口笑笑,指着月中嫦娥,道:‘此是朕的徐夫人。’徐夫人又指着织女、牛郎,说:‘此是陛下与倾
国夫人。今夜虽是三月初五,却要预借七夕哩。’天子大悦,又饮一大觥。一个醉天子,面上血红,头儿摇摇,脚儿斜斜,舌儿嗒嗒,不管三七念一,二七十四,一横横在徐夫人的身上。倾国夫人又慌忙坐定,做了一个‘雪花肉榻’,枕了天子的脚跟。又有徐夫人身边一个绣女忒有情兴,登时摘一朵海木香嘻嘻而笑,走到徐夫人背后,轻轻插在天子头上,做个‘醉花天子’模样。这等快活,果然人间蓬岛!只是我想将起来,前代做天子的也多,做风流天子的也不少;到如今宫殿去了,美人去了,皇帝去了!不要论秦、汉、六朝,便是我先天子,中年好寻快活,造起珠雨楼台。那个楼台真造得齐齐整整,上面都是白玉板格子,四边青琐吊窗;北边一个圆霜洞,望见海日出没;下面踏脚板,还是金镂紫香檀。一时翠面芙蓉,粉肌梅片,蝉衫麟带,蜀管吴丝,见者无不目艳,闻者无不心动。昨日正宫娘娘叫我往东花园扫地,我在短墙望望,只见一座珠雨楼台,一望荒草,再望云烟;鸳鸯瓦三千片,如今弄成千千片;走龙梁、飞虫栋,十字样架起;更有一件好笑:日头儿还有半天,井里头、松树边,更移出几灯鬼火。仔细观看,到底不见一个歌童,到底不见一个舞女,只有三两只杜鹃儿在那里一声高、一声低,不绝的啼春雨。这等看将起来,天子庶人,同归无有;皇妃村女,共化青尘。旧年正月元宵,有一个松萝道士,他的说话倒有些悟头。他道我风流天子喜的是画中人,爱的是图中景,因此进一幅画图,叫做《骊山图》。天子问:‘骊山在否?’道士便道:‘骊山寿短,只有二千年。’天子笑道:‘他有了二千年也够了。’道士道:‘臣只嫌他不浑成些,土木骊山二百年,口舌骊山四百年,楮墨骊山五百年,青史骊山九百年,零零碎碎凑成得二千年。’我这一觥(gōng,音工)——古代用兽角做的酒器。日当班,正正立在那道士对面,一句一句都听得明白。歇了一年多,前日见个有学问的宫人话起,原来《骊山图》,便是那用“驱山铎”的秦始皇帝坟墓哩!”话罢扫扫,扫罢话话。
行者突然听得“驱山铎”三字,暗想:“山如何驱得?我若有这个铎子,逢着有妖精的高山,预先驱了他去,也落得省些气力。”正要变做一个承值官儿模样,上前问他驱山铎子的根由,忽听得宫中大吹大擂。
此文须作三段读:前一段,结风流天子一案;中间珠雨楼一段,是托出一部大旨;后骊山一段,伏大圣入镜一案。
第三回
桃花钺诏颁玄奘凿天斧惊动心猿
行者听得宫中奏乐,即时飞进虎门,过了重楼叠院,走到一个雕青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