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这个意思。供养三餐之外,虽酒肉照常不缺,若问说“还有么”,那曾元就应道“没了”,不是没了,却要留在下顿供养。这教做养体,如何称得孝字?我辈虽用破瓢土碗,与那金镶牙筋、宝嵌玉杯有何分别?就摆些浊醪残肴,与那海味山珍又有何各样?牵着黄犬,播着鼗鼓,唱着歌儿,舞蹈于前,便是虞廷百兽率舞,老莱戏彩斑衣,我也不让过他!』显者听罢,连声赞道:『有理!有理!』那瞽妪在上问道:『是谁称赞?
  快请过来奉一巨觞!』定儿遵了母命,请过显者。那显者一时感动自己孝母之心,就不推托,竟尽欢一饮而荆遂对定儿道:『见汝至诚纯孝,何不随我到府中,受用些安耽衣饭,度汝母亲残年,也免得朝夕离披匍匐之苦。』定儿摇手道:『不去不去!母亲百岁之后,我日则沿门持钵,夜则依宿草庐,不离朝夕,宛若生前。若一入富贵之家,官人虽把我格外看待,那宅内豪僮悍婢能不轻贱吾母?今见富贵缙绅之家,一膺新命,双亲远离。虽有忆念之心,关河阻隔,徒望白云,一番悲叹。不幸一朝见背,即有同僚当道,绫锦吊奠挽章,及朝廷踢有焚黄祭葬,优恤重典,也只好墓顶夸张,坟头热闹。及至拜扫之余,儿女归家,灯前笑语,狐狸冢上,向月哀鸣。那从古来种柏居庐,闻雷扑墓的孝子能有几人?九泉之下,一滴难到口中,纵有黄金百万,能买我母亲生前一笑哉!』说得显者热闹胸中,化作一团冰雪连底冻的相似,垂头叹息,尚要开言说些甚么。
  定儿道:『吾母醉矣!』背负瞽妪竟自去了。那显者怏怏而回,不在话下。且说定儿背了母亲回到旧日安身去处,照常乞饭。
  过了年余,那母亲也就故了。众乞儿俱来相吊,歌着《薤露》之词,掩埋在一空阔不碍之地。坟前左右也植了几株松柏,结个草棚,便于藏身。日里如常,乞食供奉三餐,整整三年,同于一日。那近处乡村市上,舍北桥南,都道他是个孝子,人人起敬。况且遇着成熟之年,一方一境,那布施供养的都抢着先头,把定儿吃得肥肥胖胖,比那游方僧铺单打坐、人家轮流斋供的胜如十分。定儿心满意足,也没有别的奢念。
  一日遇着母亲忌辰,清早起来备了些香烛,从人家讨了些荤素东西,一直来到坟前摆下,将香烛点起,仍似生前模样,把鼗鼓摇将起来,唱了许多歌儿,又哀哀惨惨哭了一回,把那供养的残酒也就一一饮在肚里。眼角乜斜,酒意渐渐涌上,一交放倒,就在坟上睡了一觉。醒来不觉日色蹉西,睁眼一看,信步便走。不上行有半里之程,要过一道断头小河,脱了破鞋,踏着水沙,将近对岸上涯所在,脚指头忽然触着,疼痛异常,只道撞了石头。恐怕又撞了后来之人,带着疼痛弯腰一摸,将欲丢弃道傍。原来不是石头,拿起看时,却是一个大大青布包袱。
  即便提到岸上树阴之下,打开看时,却是白屑屑、亮光光许多松纹雪花在内。定儿看了,点点头道:『此不知何人所失,此时又不知如何懊恨,无处追寻。只怕那人性命未知如何了也!』
  仍旧包裹好了,天色将晚,一面将银包俏悄埋在枯树之下,就在左近庙宇廊下宿了一夜。早间讨些早饭吃了,却也不往别处去,依旧走到那断头河口、阴凉所在,痴痴对着那一泓清水,眼也不合,且等甚么人来。那个所在是个背路,却也过往的少。
  直待日已中时,只见一人披着头,散开襟袖,失张失智,赤着两脚下过河来。定儿道:『此必是也。』立起身走向前去,问着那人何往。那人看是乞儿,恐怕他化钱财逗留身子,一言不答,只往前奔。定儿道:『老兄如此慌张,莫不失了甚么东西?』那人回身即问道:『你莫不拾得么?』定儿道:『试说何物。』那人道:『在下出门三年,受了许多艰难辛苦,挣得几两银子,近来闻得母亲有病,心急行程,不料遗失中途。尊兄捡得,若有高怀,怜悯在下,情愿将一半奉酬!』定儿道:『可有甚么包裹的么?』那人道:『是一个青布双层夹包,千针百线纫捺成的。』定儿道:『正是,正是。可随我来。』走到枯树之下,原封不动,双手交还。那人打开,分了一半送与定儿。定儿道:『得此一半,何不全以匿之?』断不肯受。那人跪谢再三,不觉路上行人聚了一堆,从旁看见推逊不已,定儿执意如初。众人说:『送他二两,当个酒资,难道你也不收?』
  定儿见众人说得有理,勉强收了藏之怀中。个个叹道:『乞丐下贱,如此高义,真真难得!』从此定儿的名头,远近也就尊重许多。又一日,闻得北山之下一个僧人募造白衣观音宝阁,塑了金相,将要开光,无数善男信女拜经礼忏。一则随喜,再则赶闹佛会,也得几日素饱。行到中途,望着茂林之间,聊且歇脚。只闻得竹筱丛里忽有呻吟之声,上前一看,却见一个年纪幼小妇人,瘦骨如柴,形容枯槁,瞬息垂毙。定儿见了,唬了一惊,想道:『无人去处,何有此一物?莫非山魈木客,假扮前来,哄我入头,打算我的性命?』又道:『既要哄我,如何作此羸之状?也还是人,断不是鬼,其中必有缘故。』复转身上前细看,那妇人口里也还说得话出。定儿问道:『你是何人,须要直言细说,我方救你。』那妇人徐徐道:『我是黄州麻城人家一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