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自愧不端,乃被负心薄幸诱我潜逃。不料所带衣资盘缠殆尽,中途染了一病,旅店中住了几时,欠下房钱,没可布摆。那负心人昨夜把我背负至此抛弃荒林,不知去向。倘得恩人救援,死不忘恩!』定儿听了这些说话,信是真的,也就扶掖起来,将他驮在背上,走到近处一座古庙之中,轻轻放下。一面寻些软草摊放地上,教他睡得稳了。一面寻个半破砂锅,拾些柴枝竹梗,煎些汤水小食,早晚接济。送毕饮食,那定儿即便住在门外,另自宿歇,宛如宾客相似。不半月间,那妇人肌肉渐生,略堪步履,愿以身嫁。定儿道:『娘子差矣!汝虽是不端之妇,我自具救人之心。若乘人之危而利之,非义也!责人之报而私之,非仁也!这段念头与我然不合,你自早晚调护身体,你的父母家乡离此不远,何不同你渐渐访问,回家便了。』不数日间,就到了麻城。查问住居明白,那父母只得密密收下,感服异常,赠他盘费二两。定儿固辞,勉强再三,只得收了藏之怀中,依旧乞食而去。偶然行到黄梅市上,看见一老者愁眉蹙额,携着一子,约有十一二岁,头上插一草标,口称负了富室宿逋五金,愿卖此子以偿前债。走来走去,却也不见有人唤动。定儿凝睛看了半晌,叹口气道:『富室豪门,那里在此些须五两之负?毕竟鬻子以偿,何忍心也!』因出怀中之金,谓其人道:『吾将为子往请。』因同见富翁。阍者入报,富翁道:『唤经手问其取足本利,还其原券是矣。见我何为?』阍者道:『又有一乞儿在外候见。』富者道:『是必拉取乞儿,将欲向我作无赖事也。』阍者道:『闻得乞儿持银在外,代其偿还。』富者疑心,因出厅前。那负债者同着定儿立在阶下。负债者道:『员外恩债,子母应偿。但老病家贫,实无所抵,还求员外开恩宽限几时。』富者道:『此话说已久矣!
  前许鬻儿偿我,今见我何得又是前说?』定儿上前道:『员外家如猗顿,富比陶朱,五两之负直太仓一粟耳,何必要人卖子以偿?吾不忍见,我虽行乞道上,怀中积有四金,代彼偿之,尚欠一两,须望宽恩。若必不肯蠲除,我情愿在贵地行乞,渐渐填补。』富者听了大怒道:『分明此人将这四两银子挽他出来将我奚落,情实可恨!你是乞儿,安得怀中积贮四两?我前日闻得庄子夜间被盗,失去粮银四两,此必无疑!速写一呈送去黄梅县里,并那欠债老儿指作窝家,追赃正法,刺配他乡,方平吾气!』那些左右家人听家主指挥,即刻写成状纸,将那二个人一条绳子缚鸡相似,火速送到县里。彼时县主乃是新选甲科,姓包名达,聪察异常,不肯徇情枉法,闻名的赛阎罗。
  将状收进,即刻升堂,把那前情一问。一边却是一人欠债卖子,一人仗义代偿;一边道是贼情原赃,执获到官。正在踟蹰,只见门外许多良耆里老鱼贯相似,一班约有三四十人跪向门外。
  县主早已看见,俱唤进来。不待县主开口,那些跪下之人口里喊道:『一个义士,一个义士!众百姓们俱目击的,不可被那为富不仁的陷害了。』包大尹道:『我也不凭你们人多说的就信了,快退下去,待我一一问来。』先叫那欠债老子,将负债卖子原由说了一遍;又叫定儿将仗义代偿,说话触犯了员外情由说了一遍。包大尹详情,道:『乞儿抄化之银不过糠秕碎米,零星不多,如何有这四两大块银子?』正欲动刑,那众人上前把定儿抱住,将当初还金、还妇两段情节说得真真实实。大尹道:『也难凭信。若说还金、还妇得来之银,此地相去不甚相远。』两处行文,不几日都拘到案前。那失金之人与那失妇之人,说得凿凿有据。大尹先暗取四两银子,问那二人,那二人看看不认;复取那四两银子验看,那两人上前连声道:『是!
  是!』将一包零碎之银信手撮开两处,上等子一称,刚刚却是二两之数,一毫不差。大尹即将富者取出头号大板,打了四十,发在监中,要问反诬之罪。富者再三求怜叩免,大尹姑息,于富者名下罚银三百两,旌赏定儿;那妇尚未嫁人,即断为夫妇。
  后来生有三子,仍习书香一脉,至今称为巨族。列位尊兄可信幽冥之事原不爽的?前边说那判官簿上,注着吴贤名下出身虽属卑微,品地还他高洁,今看得来一字不差。
  皆因吴贤无心说这两句放肆之语,那知就落了这个轮回,可见说话要谨慎的。我们今日在此说些果报之语,都是有益于身心学问的。若群居在豆棚之下,不知豆棚之上就有天帝玉皇过的,万一说些淫邪之话,冥冥之中,我辈也就折罚不尽也。
  众人合掌道:『真是佛菩萨之言,不错不错!』俱躬身唯唯作礼而退。
  总评儒者立说不同,要归于全良心、敦本行而已。是篇天人感应在其中,亲仁及物在其中,义利贞淫在其中。虽起先哲先儒,拥臯比,众学徒,娓娓谈道叩玄,亦不出良心大孝,辨明人禽之关而已。然则何以举乞人也?盖为上等人指示,则曰舜、曰文、曰曾、曰闵,及与下等人言,则举一卑贱如乞人者,且行孝仗义如此,凡乞人以上俱可行孝仗义矣!人而不行孝仗义,是乞人不如云耳!冷水浇背,热火烧心,煞令人唏嘘感慨,寤寐永言,孝义之思油然生、勃然兴矣。予尤喜定儿对显者十数行,宛转激切,见得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