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齐口称快。『假使大和尚果能知得过去,未来,怎么被人暗算到这地位?可见大和尚都是假钞,人自痴迷,将自己血汗挣的钱财被他骗去。』众人道:『如今大和尚挨肩擦背,委实太多,那能个个登坛、人人说法?近来人也有些厌薄,不大十分的与他。聚做一团,无有斋吃,只好一个顶着一个,犹如屋角头的臭老鼠,扯长一串,拿个引磬,托着钵盂,沿街化食,单单学那释迦乞食舍卫城中光景。这却是大和尚做出来的下场头也!』豆棚主人道:『仁兄此番说话,果然说得痛快。豆已煮熟,请兄一尝何如?』
  总评举世佞佛,孰砥狂澜,有识者未尝不心痛之。韩文公佛骨一谏,几罹杀身之祸。然事不可止,而其表则传,千古下读之,正气凛凛。及为京兆尹,六军不敢犯法。指之曰,是尚欲烧佛骨者。噫嘻!辟佛之神亦威矣。今世无昌黎其人,所赖当事权者,理谕而法禁之,犹不惩俗,乃复为之张其焰,何也?
  夫彼以为咄嗟檀施,聊以忏悔罪孽而已。岂知上好下甚,势所必然也。纵不能如北魏主毁佛祠数万区,又不能如唐武宗驱兆者而尽发,第稍为戢抑,以正气风之,庶可安四民、静异端矣。
  此篇拈出李抱真处分死灰事,为当权引伸触发之机,虽不必如此狠心辣手,所谓法乎上,仅得乎中。代佛家之示现忿怒,即其示现哀悯也。犹夫梵相狞异,正尔低眉垂手矣。读者且未可作排击大和尚观,谓之昌黎《原道》文也可,谓之驱鳄鱼文亦可。
第七则 首阳山叔齐变节
  昨日,自这后生朋友把那近日大和尚的陋相说得尽情透快,主人煮豆请他,约次日再来说些故事,另备点心奉请。那后生果然次日早早坐在棚下。内中一人道:『大和尚近来委实太多,惹人厌恶。但仁兄嘴尖舌快,太说得刻毒。我们终日吃素看经,邀人做会,劝人布施,如今觉得再去开口也难,即使说得乱坠天花,人也不肯信了。今日不要你说这世情的话,我却考你一考。昨日主人翁煮豆请你,何不今日把煮豆的故事说一个我们听听,也见你胸中本领,不是剿袭来的世情闲话也。』那后生仰天想了一想,道:『不难不难。古诗有云:“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此曹子建之诗。子建乃三国时魏王曹操之子。弟兄三人,伯曰曹丕,字子桓,仲曰曹彰,字子文,季曰曹植,字子建,乃是嫡亲同胞所生。曹彰早已被曹丕毒药鸩害了。子建高才,曹丕心又忌刻,说他的诗词俱是宿构现成记诵来的。
  彼时偶然席上吃那豆子,就以豆子为题教他吟诗一首。子建刚刚走得七步,就把煮豆之诗朗朗吟出。五言四句,二十个字,其中滋味关着那弟兄相残相妒之意,一一写出。曹丕见他如此捷纔,心益妒忌。其如子建才学虽高,福气甚薄,不多时也就死了。
  天下大统都是曹丕承接。可见纔与福都是前生定的,不必用那残忍忌刻,徒伤了弟兄同气之情。这是三国时事,偶因豆棚之下正及煮豆之时,就把豆的故事说到弟兄身上。其实天下的弟兄和睦的少、参商的多。
  三国前边有个周朝。周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周公旦,乃是个大圣人。武王去世,他辅着成王幼主坐了天下。周公摄行相事,真心实意为着成王,人人都是信的。独有弟兄行中有个管叔,他虽是与周公同胞生将下来,那肚肠却是天渊相隔。周公道是自家弟兄,心腹相托,叫他去监守着殷家子孙。那知管叔乘着监殷之举,反纠合蔡叔、霍叔,捏造许多流言,说周公事权在握,不日之间将有谋叛之心,却于孺子成王有大不利之事。
  周公在位,听了这些不利之言,寝食不安。梦寐之间,心神不宁,也就不敢居于相位。当在商末之世,四方未服,朝廷京东适值起了一股人马,在商说是义兵,在周道是顽民,周公也就借个东征题目,领了人马坐镇东京,正好避那流言之意。彼时流言四布,不知起于何人之口,周公也不忍疑心在管叔身上。
  后来成王看见管叔与蔡叔、霍叔都帮着商家武庚干事,纔晓得乃是奸党流言。况且打开金鄊柜中,看见父亲武王大病之时,周公曾纳一册,愿以身代,方晓得周公心曲。青天白日,无一毫瞒昧难明之事。先日周公居东之时,大风大雨,走石飞砂,把郊外大树尽行吹倒,或是连根拔了起来。是日成王迎请周公归国,那处处吹倒之树,仍旧不扶自起。此见天地鬼神亦为感动。若是当谤言未息之日,周公一朝身死,万载千秋也不肯信。
  可见一个圣人,遇着几个不好的弟兄也就受累不校此又是周时一个弟兄的故事。
  还有一个故事,经史上也不曾见有记载,偶见秦始皇焚烧未尽辞言野史中、却有一段奇事,即在周朝未定之时,商朝既尽之日,有昆仲两个,虽是同胞,却有两念,始虽相合,终乃相离。乃兄叫做伯夷,令弟叫做叔齐。他是商朝分封一国之君,祖为墨胎氏,父为孤竹君。夷、齐二人一母所生,原是情投意合,兄友弟敬的,只因伯夷生性孤僻,不肯通方,父亲道他不近人情,没有容人之量,立不得君位,承不得宗祧。将死之时,写有遗命,道叔齐通些世故,谙练民情,要立叔齐为君。也是父命如此,那叔齐道:“立国立长,天下大义。父亲虽有遗命,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