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的拳头夹在胁肋底下,用力一提,把孙老六就提了过来。幸亏孙老六还有点家数,随即跳上波罗盖,跟着喇嘛僧你一拳我一拳的打起来了。手下家人小子见此情形,发了一声喊,使鞭子的鞭子,马棒的马棒,像雨点一样望喇嘛僧身上落将下来,喇嘛僧虽有功夫,却也双拳难敌四手,早从小银合上掉将下来。孙老六大乐。一看左边有一泥潭,那潭里的泥满满的浮着,便喝令家人小子:“把这撒野的扔下泥潭去!”家人小子一声答应,你推我搡,咕咚一声,那喇嘛僧直沉的沉下去,把泥溅起,家人小子弄了一身,连孙老六的春纱大褂也沾了几点。孙老六忙用手巾揩去了痕迹,大伙儿便嘻嘻哈哈的一溜烟跑了。后来这喇嘛僧亏得有人救起,才不致有性命之忧。
  孙老六在窑子里逛了一夜。第二天将要进城,便有人来报,说有许多喇嘛僧,在城洞里候着要报仇呢。孙老六一时间不得主意,帮闲里面有一个叫智多星的,便附着孙老六的耳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遍。孙老六便叫窑子里的伙计,叫了一乘车子,自己换了一件又长又大的洋布大褂,外加蜜色纱的夹背心,戴上一副大墨晶眼镜,混进城去。这个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要说是看见了和尚头才担心事,就是看见了天生的秃子,也觉得心头小鹿撞个不祝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看看又是初冬光景了。京城内世家子弟到了这时候,有种兴致,就是斗鹌鹑。那鹌鹑生的不过麻雀大小,斗起来却奋勇当先,比蟋蟀要厉害到十倍。却是有一种:那鹌鹑天天要把,把得它瘦骨如柴,然后可以拿出来斗。
  有些旗人们,一个个腰里挂了平金绣花的袋,把鹌鹑装在袋里,没有看见过的,真真要把他做新鲜笑话。
  孙老六是最喜欢这门的,他的鹌鹑分外养得多。有天,腰前腰后,挂了无数的袋,袋里装了无数的鹌鹑;手里还把着一个雪白雪白的叫做“玉鹑”,是好不容易花了重价买来的。刚刚出得大门,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喊过,孙老六叫住了,买了一串在嘴里吃着,劈面遇见一人,这人是谁?原来是孙老六的舅舅,现任山东道监察御史。这位山东道监察御史,平日十分俭朴,布衣粟食,自命清廉,性情又十分固执,一句话不对,便反插着两只眼睛叫骂起来,所以孙老六畏之如虎。今天冤家碰着对头人,孙老六早已毛骨悚然,将两只手藏在背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这位山东道监察御史看见了他,把头点点便走将开去。
  孙老六吓出一身冷汗,转回头来对着后面的小跟班道:“险啊!”顺手又把冰糖葫芦望嘴里送。哪里知道记错了,这手把着一个玉鹑呢,使劲一咬,把个玉鹑的头喀嚓一声咬将下来。
  孙老六觉得味道两样,定睛一看,魂不附体,连说道:“糟了!
  糟了!”他心上气不过,也不顾什么了,用手望屁股背后一提,道:“唉!”耳朵里听见吱的一声,又拍死了一个“麻花”。
  这“麻花”也是鹌鹑当中的健将,战无不胜,孙老六仗着它赢得好些钱,曾经有人还过三百两银子,孙老六不舍得卖,一旦死于非命,叫他怎的不痛呢?一时哭又哭不得,笑又笑不得,那种神情实在难过。只得将小跟班喝骂了几句,说:“你们为什么不替我当心当心!”小跟班里面有个叫白张三的,十分狡猾,便回道:“少爷自己都不能当心,小的们如何能当心?”
  孙老六气极,赶上去打了他一个耳刮子,再要想打第二下,白张三已飞风的跑了。
  孙老六正在无可如何之际,忽听见马蹄声响由远而近。仔细一看,是他至友快马陈三。这快马陈三年纪也有五十多了,无论什么马,他骑上去格外走的快,所以人家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快马陈三。剩下的一个小跟班,正想找个人给他解围解围,一看见快马陈三,直着脖子嚷道:“三爷,咱们少爷在这儿呢!
  ”陈三听见,望前一看,连忙收住缰绳,跳将下来,说:“老六,我正要找你。”孙老六道:“你有什么事,咱们家去说。”
  陈三便叫小跟班牵了马,一直到孙大军机的宅内。二人来至书房内,陈三四面一望,看见墙上挂的胡琴、弦子、笛那些乐器,就像军器架子一样,十八般兵刃件件皆全,不觉笑了一笑。值书房的端上茶来喝过,陈三就告诉他道:“昨儿李膘子拉了一匹枣骝来,要卖给我。我试了试,脚底下倒还不错。可惜我这两天家里打着饥荒,哪里有钱给他?所以我来问问你。你要不要?”孙老六道:“他要多少呢?”陈三道:“他说是一百银子,哪里能够依他?给他六七十两银子,也就罢了。”孙老六道:“既然如此,叫他上我这里来拿就是了。”一面吩咐到帐房里去交代一声。陈三见事已成,便欢欢喜喜的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试骅骝天桥逞步
  放鹰犬西山打围
  却说快马陈三欢欢喜喜的回到家中,便打发人去把李膘子叫了来,吩咐他明日把马牵到孙军机宅里去,他家六爷要买呢。
  李膘子晓得孙老六是个冤大头,哪有不愿之理,当下诺诺连声的去了。
  第二日一早,快马陈三正在洗脸,李膘子已经牵了马来了。
  二人同到了孙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