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八日名叩阅后付丙。
  华尚书看罢,把他酒都吓醒了,连忙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楞了一会,又想周楷这人名字好熟,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就是有天在吴侍郎席上,他请教我,我没有理会他那个人。这真是杯酒戈矛了!”一面换衣服,一面叫提轿,上陆军机宅里去,求他解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落御河总督受惊惶
  入禁省章京逞权力
  且说华尚书听见御史周楷有参他的信处,连夜赶到陆大军机宅里,求他转圜。及至停下轿来,门口上挡着说:“中堂醉了,请大人明儿来吧。”华尚书再三央告。门口说:“大人不知道咱们老中堂的脾气吗?他喝上酒别的就顾不得了,无论什么人去见他,他给你一个糊里糊涂。他要高起兴来,论不定还灌上你几盅。”
  华尚书无奈,只得怏怏的回去。第二天便上去请了三天操,暗地里托人到大总管那里去打点,面子上算是托了陆大军机。
  到底钱可通神,这样一场大事,大总管不过得了华尚书三千银子,周楷那个列款纠参的折子,弄成了个留中不发。华尚书这才把心放下,又去谢过大总管,谢过陆大军机。从今以后,也稍为敛迹些,不敢再把他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拿出来了。
  且说陆大军机陆颖,号筱锋,山东济南府新城县人氏。二十来岁就进学中举点翰林,好容易熬到开了坊转了侍郎,又放过一任巡抚。在巡抚任上升了总督。旧年出了个岔子,着开缺来京,另候简用。陛见之后,把两任所得的好处,分了一半,里头孝敬大总管,外面孝敬军机大臣。不多时候就署了户部尚书。那时正值人才零替,什么吴中堂、吕中堂都病故了,朝廷推算资格,陆颖也是个老人,就下了一道上谕:“陆颖着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这一下可跳高了。
  但是陆军机有一种脾气,叫做嗜酒如命,量又大,谁都喝他不过。北京的风俗,四月向尽,就要搭上天棚了。他是个大胖子,异常怕热,四月里家里就弄了冰桶,杨梅、桃子都搁在冰桶里。每天在军机处散班之后,回到宅里,随意见过几个客,就在天棚底下闹了个独座儿。伺候他的烫上酒,摆下盘子碟子,他却正眼也不瞧一瞧,单就着冰杨梅、冰桃子下酒。喝了四五斤酒,有点意思了,把长袍宽去,再喝下一斤。索性把上身衣裳宽去,光着脊梁,小辫子绕成一个揪儿。喝到八分醉了,伸手下拉袜子。及至十分醉了,坐在椅子上,便呼呼的睡着了。
  跟班的拿了条毯子,给他轻轻盖上。这一睡,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也许晚上一点钟,也许晚上两点钟。等到醒了,洗洗脸,漱漱口,饱餐一顿,顺便要进内城去了。
  且说在军机处当差,从王大臣起,到章京为止,四更时分一个个都要催齐车马,赶进内城去的。章京有值宿的,王大臣总是四更进去。春夏秋三季倒还罢了,最苦的单是冬天,万木萧条,寒风凛冽,便是铁石人也受不住,何况是养尊处优的那些官儿!单说这天,陆大军机酒醒了,跟班们伺候过一顿饭,便出门上车。其时正是隆冬,悠悠扬扬,飘下一天大雪。陆大军机是经惯了,也不甚觉得寒冷;跟班们跨在车沿上,只是瑟瑟缩缩,抖个不祝及至到了内城城门口,陆大军机下了车,便有苏拉接着,提一盏小小灯笼。这灯笼是葫芦式,中间围了一条红纸,除非军机处和着两斋才能有这个灯笼,余外都是摸黑摸进去的。
  苏拉在前,陆大军机在后,一路上也不知踏碎了几许琼瑶。
  忽然觉着有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追踪而至。陆大军机便停了脚步,大声问道:“你是谁?”那人低低答道:“两广总督冯文毅。”陆大军机叫苏拉把灯举起,细细一照,只见冯文毅身上拖泥带水的,不胜诧异。便说:“你跟着来吧。”原来冯文毅那天刚刚召见,他进了内城门,不知路径,内城门一转弯,就是一道御河,这时被雪填满了,也看不出什么河不河,一个不留神,踏了一脚空,便跌向御河里去了。幸亏一则御河水浅,二则御河里结了一层厚冰,否则要载沉载浮的了。冯文毅把心捺定,摸着一根木桩,慢慢的把身子挣扎起来,拖泥带水的上了岸。正苦辨不清路径,远远看见一盏灯笼,把他喜的什么似的,放开脚步跟将上去,原来是陆大军机。当下三人进了西华门,冯文毅到了朝房,便自踱了进去,伺候召见。
  陆大军机径奔军机处。原来军机处的屋子极像一座对照厅:一边是王大臣起坐之处,一边是达拉密章京跟着那些章京起坐之处。陆大军机歇息了一会,上头叫起,陆大军机就和一班王大臣进去。等到退下来已经是辰牌时分了。各军机回到军机处,叫达拉密章京进来,今天有几道什么上谕,军机大臣一面说,达拉密章京一面用手折记清,然后回到自己的那间房子里去分派拟稿:某某兄拟哪一道,某某兄拟哪一道,一霎时笔如风雨。
  达拉密章京看过了,又斟酌几个字,然后拿给军机大臣看。军机大臣里面,有两个满洲人,文理都不甚通透的,还得汉军机细细的讲给他听。大家以为可用,就发下去,叫苏拉誊清了,送到上头去。送上去的时候,苏拉和太监都不准讲话,单是提着气,在嘴里呼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