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之咏,虽同出一时,男女之配,虽同在一家,然哥哥是哥哥之连理,孩儿是孩儿之鸳鸯,岂可因连理蒙冤,而鸳鸯拆散,断乎不可,要望母亲做主。”
皮氏道:“这也是一时偶然之言。我儿既不喜,便不须提起了。”也就暗暗的回了宋采。
宋采见母亲回了,虽不敢复言,却暗暗自算道:“若论婚姻,两家俱是同结的。我家女儿既守定嫁他,她家的女儿也就该守定嫁我。她家女儿既贪一时富贵,嫁了别人,难道我家女儿便没人要,定要呆呆的苦守着嫁他,实实不服。这一口闷气,如何得平。今母亲听了妹子之言,耸她不动,莫若借定省之名,进京去与父亲商量一番。”
主意定了,遂对母亲说道:“父亲初入翰苑,素有才名,著作应多,还家尚不知在何日。此时贺客已稀,孩儿在家无事,欲进京定省一番,少申子职。不知母亲以为可否。”
皮氏道:“你父亲中后,还不曾看见自家骨肉。你去定省一番,免他记念也好。但家中无人,若无什事,须早早归来读书要紧,不可久为荒废。”
宋采领了母亲之命,便忙忙打点,带了两个家人,竟进京来。不十数日,到了京师,访着寓所,就来拜见。宋古玉见儿子到了,甚是喜欢。先问过母女平安之事,就问他学问荒勤。问完了正事,父子闲坐,宋采方将贺客送的礼物帐簿,呈与父亲观看。
宋古玉看了半晌,见亲戚朋友,虽礼物轻重不同,却无一人不到,独有河南汝宁新结亲的裴给事家,竟无名字在上面。因暗想:“她未结亲时,她在我面上,用了许备情面。今既结了两重儿女亲家,我又遭际了这一步,虽说是道路隔远,也没个不来贺喜之理。”
因问儿子道:“裴亲母家,为何竟不写在上面?”
宋采因说道:“这件异常之事,说来真令人气杀,又令人恨杀。”
宋古玉听了,吃惊道:“婚姻有什异常?”
宋采因将有人帖诗在门上,报告西平县知县娶了裴给事女儿之事,及访问四衙曾亲陪娶并合城皆知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宋古玉听了,微笑道:“哪有此理.我必不信!”
宋采道:“孩儿初也不信。直至今父亲大捷,竟不遣一人来贺,岂儿女亲家之理。自然是女儿别嫁,羞惭不敢见面。”
宋古玉听了,沉吟半晌,又说道:“天下事冤屈甚多,我儿不可泥于耳目之见。当时我被强盗扳害,只恨强盗,谁知是你娘舅暗暗作恶。今此婚姻,忽然有变,就事论事,自然是裴夫人与裴青史贪知县之荣而变心。然我看裴夫人行事有方,出言不苟;裴青史循规跽矩,不行非礼,皆非趋势背盟之人。况西平一知县,也只有限。你虽说合郡皆知,我只疑中还有他故。这两家婚姻,原是贺姑夫为媒,一力撮合而成。须得他一探问,方知委曲。无奈又远任湖广,往来作书,又甚是不便。我若论昔日师生,写一书去责问他,未为不可。但又恐未确,一旦堕入奸计,岂不贻于将来。莫若写一书寄与汝宁太守,烦他将裴家嫁西平之事,细细察明,回复于我,便知详细了。”
宋采听了,大喜道:“若是父亲自写书与汝宁太守,更简便。须速速写去,托他为妙。”宋古玉答应了。过不得几日,果写了一封书,叫报上打去。宋采见报上打了书去,在父亲任上无事,遂辞了还家去,候信不题。正是:
慢说忘情情不忘,
三回四转费思量。
不然节义兼入品,
哪个知他短与长。
却说常莪草央白孝立做了两首诗,挑动了宋采之气,怀恨裴家,不通言问;又央白孝立写了一封书与汝宁知府,回绝了裴家之婚,使裴家母子仇怨宋家不已,并无一人往来。奸计得矣,十分快心。所许白孝立之物,谢礼,便今日捱明日,前月改后月,拖欠了竟不舍得与他。
白孝立催讨了许多时,见不出手,因怀恨道:“他在急头上,要我替他做诗写书,便满口沙糖,哄得甜甜蜜蜜。今日事已遂心,便过了庙儿不下雨,竟将我丢开不理。所许之物,讨到如今,竟成画饼,叫我怎生气得他过。我想明年又该乡试,我在汝宁,料想没分,何不悄悄进京去,将此信知知宋翰林,使他来与常狗作对,以泄我之气。等常狗事败,再来求我,方知悔已迟矣。我若借此奉承得宋翰林欢軎,寻个机会,加纳了监生,便年年有科举,妙不可言矣。”算计定了,遂暗暗打点入京,不题。正是:
只思驱虎去伤人,
不思回头咬自身;
到得自身全咬破,
恶人方悔误相亲。
都说汝宁知府一日阅报,忽见了宋古玉之书。细看书中之意,却是托他打听裴给事家嫁女与西平知县之事,忽想起前事来道:“我还记得他已曾有过一封书来,托我辞绝裴家婚姻。我已唤了裴生,当面吩咐了。为何今日又有书来,叫我去查金知县聘娶裴家女儿之事。出乎反乎,叫我为官的怎好唤他来又改口说起。朝三暮四,成何体统。莫若寻出原书缴还他,看他再有何说?”因叫吏员在旧牍中,查出原书来。又写了一封回书,并一道回文,仍打在报中,叫书房中人寄了送去。只因这一去,有分教:
雪消山现,水落石出。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