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人不退,恐累班子众人,遂对克明曰:“我去见官求情,把票消了,免得人多费钱。”克明喜允。颜旦乘轿进衙,见官说曰:“此事皆杨克明一人所为,不与班子上相涉,其杀人行凶者亦外处人,求大老爷只罪杨克明一人,莫牵连班子上。”官问:“如何才把他拿得到?”颜旦曰:“大老爷把票消了,候他人散,班上不帮忙,自然一夫可擒。”官见他娇声媚语,先已喜悦,一一从命。颜旦回班,对克明曰:“官已准情,不来捉人了。”克明将钱开销,众人散了。不过十日,来些差人将他拿去。官骂曰:“杨克明,胆大狗奴!清平世界,聚人逞凶,都造得反了,这还了得!”命打一千丢监。颜旦领起班子到他家中,将他姬妾、女儿哄诱上,密把银钱衣饰、玩好器物收卷一空,逃往远方而去。后毛、颜二人争锋挟仇,毛氏将颜旦杀死,众人禀官,毛氏拖死卡中。
  克明的妻进城告诉丈夫,克明听得气死在地,半晌苏醒,叹曰:“罢了,这是我的报应,有啥说的!”命妻:“回家卖地办银送官,救我性命。”妻将田地卖了两股,打一万两银子的票送官,官不要银,总要办他。又写信回家,叫妻把业卖尽,“务要把我救出”。妻又把田地房屋概行卖了,拿银进城,打两万银子的票见官。官见银多,把票收了,将案改松,坐徒三年释放。其妻在城内住后房,都还贤淑,绩纺度日。克明往往饿饭,无方可想,见妻年虽四十,颜色未衰,遂卖人为妾,得银三十两。未及半年。其银亦尽,于是与些匪徒杀墙度日,游荡远方不题。
  再说谭楚玉夫妻跳下河去,晏公见他二人节义,将他尸首化成比目鱼,在水中游泳,相附而行,所以打捞不得。
  且说鄱阳湖边有一渔翁,姓慕容,名忠,幼年曾中皇榜,在杭州为官。因见朝事日废,仕途昏暗,兼之膝下无嗣,看透宦情,与妻商议挂冠而隐。只带老仆随身,在鄱阳湖中买了一段胜地,修造几间茅屋,将慕字去心;名叫莫渔翁,妻叫莫渔婆,仆号渔童,仆妇曰渔婢,借打鱼以为乐。一日,见两只大鱼有四尺多长,渔翁曰:“此是比目鱼,雄雌相附不离,否则不受行。”走上了数日以后,遂一网打上,抬回家中,意欲放在池内观玩;把网捞在岸上,却是两个死尸,男女相抱。渔翁曰:“这就奇了!分明是鱼,如何霎时就变?”用手去摸,胸膛还热。即喊渔婆烧碗姜汤灌下,不久苏醒;又煮些粥汤与二人吃了,才问来历。二人叹气一口,说曰:“提起心头事,叫人泪两行,来在尘世上,还疑一中央。老伯要问,听生道来:
  未开言肝肠痛断,尊老伯细听详端。
  家住在抚州郡县,名楚玉本是姓谭。
  遭后母心肠奸险,谋害我想占田园。
  苦磋磨不把命短,将谗言常告枕边。
  弄得父贤愚莫辨,才将我赶出门前。
  借游学远方逃难,江亭场遇着冤牵。
  我的妻到家生产,名藐姑幼把婚联。
  父母死兄嫂不管,被舅爷骗卖戏班。
  顾贞节不居下贱,打得他血透衣衫。
  我就计去把妻劝,借做戏了却姻缘。
  我唱生妻唱小旦,那班子越加值钱。
  杨克明见妻体面,二十银苦逼上船。
  我的妻殉节赴难,将身儿跳入波澜。
  我一见痛裂肝胆,随我妻去到冥间。
  蒙晏公来把圣显,搭救我夫妻团圆。
  将尸首即时化变,成鱼形比目相连。
  每日间悠游水面,两夫妻快乐无边。
  至今朝觅食江畔,被网收又到人间。
  也不知怎生活转,脱鱼皮返本还原。
  上前来拜谢恩典,望老伯另眼相看。
  这便是苦情一片,老伯呀!你看我惨不惨然!”
  渔翁听罢,说曰:“原来一对节义夫妇,可喜可敬!”命渔婆取衣服与二人换了。楚玉曰:“既蒙老伯救命之恩,我夫妻愿拜膝下,事奉晨昏。”渔翁曰:“就把二位屈了。”夫妻即时叩头。渔翁曰:“观尔举动斯文,自然诗书满腹,不如依旧读书,后来定有官做。老夫粗知文理,与尔圈点,尔意如何?”楚玉允谢。从此发愤苦读,渔翁用心讲解,读了三年,入了黉案,联科及第,中了进土,榜下分发湖广湘陵知县。告假回家,见得地是人非,问知情由,好不伤惨。此时亲邻已知楚玉荣归,都来迎接亲候。于是备办三牲酒礼,在父母坟前哭祭一场,又将晚母安埋。宴客三日,然后上任。念及堂叔前日顾盼之恩,接到任上养老。
  一日,有人送盗,报是倒伤失主。楚玉细看,却是杨克明。克明心想:“今日莫非遇鬼?”自知案大,又逢对头,只好延颈待死。谁知楚玉并不发怒,问曰:“杨克明,你还认得本县么?”答:“认倒认得,但大老爷前日赴江,今日为甚又在做官?”官:“你谅穷人无发迹之期么?本县承蒙你使我夫妻团圆,功名成就。你的万贯家财那里去了?如今反做盗贼,倒伤失主,你知悔么?”答:“自从逼死大老爷夫妻,尚不知悔。后遇横事,逞凶杀人,丢在禁监,家破入亡,此时知悔已无及了。无计生活,因此做贼。今又失手倒伤,都是天不容我,才遇大老爷,做个冤冤相报。”官:“你杀了本县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