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即对有疮疤那个老狼说道:“你忙把众狼喊回山去,休要逞凶!倘若将差咬死,害得我二罪归一,更加不得活了!千万要看我面,留下这个人情。”老狼怒目良久,对左右众狼摇头摆尾,众狼遂回洞去。乔对老狼曰:“你前番生疮,我不怕死,来到洞内与你提脓拔毒,去腐生肌,不惜药本与你医好。虽然谢点银子,不知你是那里来的,害得我挨打受气,都是小事;大老爷还要我招供填命,我未曾谋害史银匠,又不知他生死存亡,你看我怎样得了?不如与我一路同到州去见官,辨明我的冤屈,不然你就在此把我一口吞了,免得死在狱中,做鬼也不干净。”
  狼听此言,心中明白,见乔前走,他即跟来。行至中途,有一腰店,天色将晚,差人肚饿瘾发,遂进店摆灯烧烟,割肉打酒,问乔要钱,又要打烟。乔曰:“钱已用完,不如走到城内,今晚消夜打烟罢了。”二差不依,只想与乔摆些口案,横顺要钱。乔气急,只得与差告哀曰:“离城只有六七里,此时尚走得拢,若是吃饭烧烟,难走黑路,大家耐烦将就些罢了。”差骂曰:“乔先生,为你这个案今天走一天,连晌午烟饭都打脱了。路上人少,你都心痛钱,进城去还要加班,那时跟你摆个大筐筐,才叫心痛咧!我看你是乡空子,不晓得规矩,出钱还要受气。”乔曰:“最毒衙门人,做事莫良心。下乡去叫案,动说钱与银。若把人叫倒,吃饭又开灯。乡人非本分,谨防不徇情。今天我不救,只被豺狼吞。”话未说完,只见老狼怒气勃勃跳上床去,把灯盘抓来丢了,即来抓差。差人躲乔背后,告饶曰:“乔先生,快来救命!我们也不吃饭过瘾了,请你把狼喊开,我们收拾好走。”乔向狼说道:“他们既不摆布我,你且饶他罢了。”狼怒犹未息,转身向灶上将肉抓来吃了。差人曰:“乔先生,此狼凶恶,你可拿法绳拴住,路上免得伤人。”乔向狼说道:“你既来与我伸冤,也是你一番好意,我想不把你拴住,又怕路人恐惧,二差亦不敢同行,反使我心内担忧。望狼千万息怒,拿绳拴着,把案审了,杀猪宰羊前来酬谢。”遂上前拿链去拴。这狼轮睛舞爪势更凶恶,满店之人说的说打,喊的喊杀。差人曰:“你们只徒口说,全不思想,将狼打死,案怎得明?”再三告哀作揖,方才拴住,牵起一路进城。差人禀官,把寻狼拴狼之事一一细说,官亦口口称奇,吩咐把乔与狼关锁萧曹庙中候讯。
  次早悬牌,审问豺狼满城风闻,男女千万都来看审。官坐大堂,差将史老、乔景星与豺狼一齐带到。官问狼曰:“你前日请乔景星医病,谢他首饰银子,是也不是?”狼不言。乔指狼头上伤痕,官看狼头果有碗口大的疮疤,又问:“这首饰是不是史银匠的?这史银匠又向那里去了?生死存亡你知道么?”狼不言不动。官曰:“莫非是你把史银匠吃了,得他首饰来谢医生,是也不是?”狼不动如故。官曰:“莫非有人买了史银匠的首饰,你将那人吃了,拿首饰谢乔景星?史老见银心黑,将儿藏了,假报命案,图搕银钱?若果如此,可以点头三下,本县便问史老的诬告。”狼亦不动。官曰:“莫非史银匠有别故出门去了,失落首饰,被你捡得,拿来谢医,是也不是?”狼更加不动。官沉吟半晌,曰:“本县观你能请医治病,以银谢医,今又亲身上堂听讯,虽是野兽,也有灵心,定知史银匠下落。生死存亡,你去寻来,免得拖累乔景星,你可愿去么?”狼还是不动。官忧闷不乐,想了一会,无计可施,忽拍案大叫曰:“哦,是了!莫非史银匠被仇人杀死,将尸丢在深山,被你吃了,得了首饰?若是这样,你定知凶手是谁,本县命差与你前去拿来,你愿去么?”狼即起身向外便跑。当下看审之人见狼来得凶猛,退躲不及,往外便倒,大声吼噪;狼向众中左右乱钻乱跑,人如山崩潮涌一般,也有失落鞋帽,也有踩伤手足,也有跌伤面门、挤烂衣裳的。官亦惊惧,叫众好生站着,“这狼是不吃人的!”那里呼得倒。忽见那狼口衔锦履一支,走上大堂,吐放案下,依然如前立住。
  官会意,命扛头门,令看审诸众人各整衣履,如有失鞋者,亲身上堂来领。一晌无人来拿。官叫差人去清问失鞋之人,比时互相清问,皆已寻着穿起,独一人踩伤左足,立在地上,失鞋一只。差将其人拉上堂来,官看所穿之鞋与所衔之鞋无异,即问姓名。其人曰:“小人姓朱,名武,住本城南街。今日听审豺狼,谁知众人涌挤,踩落鞋子一只。”官曰:“你谋杀史正纲,尸首丢在何处?好好从直招来!”朱武曰:“小人安分守己,并未为非作歹,也不知史正纲坐东朝西,未曾谋杀,何敢乱招?”官曰:“胆大狗奴!明明是你谋杀,还不认吗?”朱武曰:“史正纲小人认他不得,况是人命,关天关地,大老爷说是小人谋杀,倒底有何凭据?”官曰:“鞋子就是凭据!”朱武曰:“鞋是众人挤落,豺狼衔来,何得为凭?”官曰:“这们多的人他不去衔,单衔你的鞋子,不是你是谁?”朱武曰:“狼乃蠢物,若以衔鞋之故说是小人谋杀,真真把小人冤枉了!”官曰:“这狼请医知谢,见冤知雪,心比人灵,衔尔之鞋,岂得无因?”朱武曰:“小人实未杀人,大老爷何得以偶然冤屈好人?”官大怒,骂曰:“胆大狗奴!本县好好问你,还要强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