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田地不多,又经二娃分了一半,夫妻如何够用?可怜你当家,为人费尽心机,二娃从空过日,又懒又偷,这样不成材的就分与他,也是要卖的。不如将他治死,免分田地。”荣兴曰:“好倒好,但我父临终嘱我厚待,将他治死,怎对得起我爹爹?就要谋产,也要莫伤他性命。”库氏曰:“你莫做声,为妻自有摆布。”于是朝夕搓磨刻苦,做不得的要他做,担不起的要他担。每天捡柴、打猪草、割牛草,限了背数,少即毒打,不准吃饭。冬抢被絮,夏藏帐席,磨得二娃面黄肌瘦,暗地痛哭。明知哥嫂要磨死他,好占绝业,奈年方十三,意欲逃走,又无路费,惟有坐以待毙而已。
  一日,在家耽搁,柴不满数,库氏一阵棍子赶出,骂道:“随你在外,沟死沟埋,路死路掩!若再回来,定要将你打死!”回身就把门关了。二娃大哭一阵,见天色黄昏,无处投奔,摸到爹妈坟前,想起这番苦情,不禁放声痛哭:
  哭一声二爹妈肝肠碎断,不由儿这一阵心如箭穿。
  哥与嫂他把儿万般嫌贱,无非想磨死我好占田园。
  做活路搓磨我都不上算,为甚么要把儿赶出外边?
  儿前日受过的苦楚磨难,就是那铁石人闻也心酸。
  每日里只与儿两碗稀饭,寒冷天刚只有一件单衫。
  清早晨饭煮熟去把他喊,好饮食藏倒吃不许儿看。
  上午些捡干柴三背要满,到下午打猪草两背垒尖。
  柴不满要抢碗不准吃饭,柴够了喊挑水又挖菜园。
  炎热天无帐子蚊虫凶险,咬烂了出脓血变成疮疳。
  到冬天抢铺盖又藏草帘,乱谷草睡不热冻做一团。
  还骂我不攒积把草搞烂,败家子想讨口快出门阑。
  可怜我两腿上冻包生满,走不动又骂儿假做迟延。
  今日里喊洗衣上山太晏,柴捡少打得儿血浸衣衫。
  不念儿年轻轻十四未满,把你儿赶出外就把门关。
  呀,哥哥呀!
  你为何全不看爹爹情面?要地方你就该对我明言。
  为甚么害得我这样凄惨?你教我到那里去把身安!
  呀,爹妈呀!
  在阴灵你也要把儿怜念,保佑儿在外面不把病沾。
  儿长大兴家业门庭改换,那时节与爹妈高砌坟圆。
  哭到天明,想走又无去处,不走又无饭食,两眼哭烂,无有主意;也有好善者馈以饭食。
  过了三天,库氏闻得未走,拿根棍子走来,骂道:“你这鬼儿子!要走走他乡,要死死外县,为甚在此丑我!”一阵棍子。二娃只得向前行,随路奔走,日乞乡村,夜宿岩洞。走了三日,身痛足肿,饥饿难当,寸步难行。想起哥嫂残刻,“弄得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要死不死,要活不活,来到此处,向前不得,退后不能,如何下台?”想到伤心之处,拜了爹妈养育之恩,就在路旁大树下解带自缢。
  忽来一位救星,这人姓常,名青,家屋富足,心慈好善;因收帐回家,见树上吊起一人,手摸胸膛尚有热气,急命从人解下,又向近处讨杯热茶来灌,不时即醒。常翁问曰:“你这小哥,为何事这们性急?”二娃知老翁救他,上前叩头,哭诉道:
  米二娃一言上禀,老伯伯细听原因:
  出世来就受穷困,二爹妈早早归阴。
  我嫂嫂娘家库姓,我哥哥名叫荣兴。
  哥待我原有情分,恨嫂嫂狗胆狼心。
  刁哥哥谋我性命,要把我家业来吞。
  因此上十分残忍,磨得我九死一生。
  每日间稀饭两顿,做活路两脚不停。
  捡干柴三背要紧,打猪草两背常行。
  若少点就挨棍棍,掏了碗饭不敢吞。
  无帐子热天难困,到冷天莫得捕衾。
  因天寒手足僵冷,捡柴少赶出门庭。
  可怜我无处投奔,两三天饭未沾唇。
  到此地饥饿难忍,想苦楚如箭穿心。
  莫奈何才去吊颈,遇老伯救我残生。
  多蒙得老伯动问,这就是我的苦情。
  常翁见他说得可怜,看他身虽瘦弱,面目清秀,不似下贱之像,因说道:“你既无归处,不如且到我家与我牧牛,待长大了,另寻职业。”二娃应允。翁带回家,又赐衣履。二娃不胜感激,尽心做活路不题。
  且说荣兴,自赶了二娃,凡事依从库氏,好尚奢华,朝夕油煎火熬,每日戏耍闲游,贪淫纵欲,什物俱请人做。不上两年,余钱用尽,欠下债帐,不得已才将上湾地方卖了,还清帐项,只剩钱百串,买一金花担去卖杂货,兼办些璃珠假玉,下乡去哄妇女。因到长沙打货,遇着贝成金,请他送货回家,见他谦和,留在家中使唤挑担,帮他圆成生意。成金在家声叫声应,勤快忠心,库氏甚喜。因荣兴淫欲过度,得下痨病,多不如意,遂与成金私通,情好甚密,欲为夫妇。想逃走又舍不得家财,想谋害又怕久后败露。朝思暮想得了一计,因谓荣兴曰:“想我家田土不多,每年请人耕种,不敷用费。夫君生意利效,不如将地方当了,搬到桂阳城内,把买卖做大些。况且成金亦会生意,帮你经理,自然易于发迹。”荣兴只说是卫护他,一一依从,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