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世社会龌龊史 (清)吴趼人著

  第一回妙转玄机故人念旧喜出望外嗣子奔丧
  第二回五十金暂依招股处二百元押去府右堂
  第三回移花接木三条计动魄惊魂一纸书
  第四回透消息托故避干连乘危急巧辞图攘夺
  第五回奇举动盛宴贺期丧叙琐屑绮筵呈丑态
  第六回一夕碰和真慷慨两番拒贷假贫穷
  第七回巧遮饰穷人装阔绰硬干没恶汉遇强梁
  第八回假复假金矿难查□中□珠花不返
  第九回揭行藏有心行诈术乔笑语当面撒奇谎
  第十回陡变幻人心叵测善支离世事难为
  第十一回伊通守改省到山东陈雨堂深宵留沪北
  第十二回盘书局妙施巧术卖字画暂免钉门
  第十三回十二金卖去一员督抚两封书送来无限生机
  第十四回未死人忽地开丧妙弥缝从丰代犒
  第十五回破除资格特赏优差撇弃委员去充买办
  第十六回荐生意伍大守分肥遭骗局张佐君叫苦
  第十七回变面貌鲁薇园割须逞机心柏养芝铸镜
  第十八回喜蛛儿昙花现色相鲁薇园投药治思劳
  第十九回历下亭龙骊珠品泉红雨轩鲁夫人论药
  第二十回老官医粗心投补品娇小姐噩梦警芳魂

  自叙

  宣统二年
  吾人幼而读书,长而入世,而所读之书,终不能达于用,不得已,乃思立言以自表,抑亦大可哀已。况乎所谓言者,于理学则无关于性命,于实学则无补于经济,技仅雕虫,谈恣扪虱,俯仰人前,不自颜汗。呜呼!是岂吾读书识字之初心也哉。
  虽然,落拓极而牢骚起,抑郁发而叱咤生,穷愁著书,宁自我始?夫呵风云,撼山岳,夺魂魄,泣鬼神,此雄夫之文也,吾病不能。至若态虫鱼,评月露,写幽恨,寄缠绵,此儿女之文也,吾又不屑。然而愤世嫉们之念,积而愈深,即砭愚订顽之心,久而弥切,始学为嬉笑怒骂之文,窃自侪于谲谏之列。犹幸文章知己,海内有人,一纸既出,则传钞传诵者,虽经年累月,犹不以陈腐割爱,于是乎始信文字之有神也。爱我者谓零金碎玉,散置可惜,断简残编,掇拾匪易,盖为连缀之文,使见者知所宝贵,得者便于收藏。亦可藉是而多作一日之遗留乎?于是始学为章回小说。计自癸卯始业,以迄于今,垂七年矣,已脱稿者,如借译稿以衍义之《电术奇谈》(见横滨《新小说》,已有单行本),如《恨海》(单行本),如《劫余灰》(见《月月小说》,皆写情小说也。)如《九命奇冤》(见横滨《新小说》,已有单行本),如《发财秘诀》,如《上海游骖录》(均见《月月小说》)。如《胡宝玉》(单行本),皆社会小说也。兼理想、科学、社会、政治而有之者,则为《新石头记》(前见《南方报》近刻单行本)。其未脱稿者不与焉,短篇零拾亦不与焉。嗟夫!以二千五百余日之精神岁月,置于此詹詹小言之中,自视亦大愚矣。窃幸出版以来,咸为阅者所首肯,颇不寂寞。然如是种种,皆一时兴到之作,初无容心于其间。惟《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一书,部分百回,都凡五十万言,借一人为总机捩,写社会种种怪状,皆二十年前所亲见亲闻者,惨淡经营,历七年而犹未尽杀青,盖虽陆续付印,已达八十回,余二十回稿虽脱而尚待讨论也。春日初长,雨窗偶暇,检阅稿末,不结之结。二十年之事迹已终,念后乎此二十年之怪状,其甚于前二十年者,何可胜记?既有前作,胡勿赓续?此念才起,即觉魑魅魍魉,布满目前;牛鬼蛇神,纷扰脑际。入诸记载,当成大观。于是略采近十年见闻之怪剧,支配先后,分别弃取,变易笔法(前书系自记体,此易为传记体),厘定显晦,日课如干字,以与喜读吾书者,再结一翰墨因缘。

  第一回
  妙转玄机故人念旧喜出望外嗣子奔丧
  我佛山人提起笔来,要在所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之后,续出这部《近十年之怪现状》,不能不向阅者诸君先行表白一翻。前书借了九死一生、死里逃生两个别名,及一个穷汉,开头做了一篇楔子,以后全部书都作是九死一生的笔记,用一个“我”字代了姓名,直到全书告终。虽然表出那穷汉便是文述农,那九死一生到底未曾揭晓,累得看书的人猜三度四,这哑谜儿未免太恶作剧了。我如今既然要续撰,且待我先把那九死一生的姓名表白出来,抒一抒诸君的闷气。
  那九死一生姓余,名嗣翶,表字有声,向来跟着吴继之做生意,长江下上,苏、杭二州、南北各省,都设有字号,这年接二连三倒了下来,闹得余有声十分狼狈。恰好文述农也走到穷途,余有声便匆匆把一部笔记交给文述农,托他代为设法行世,自己便附了轮船,回到家乡去了(家乡是何处,仍未表明,只怕还是哑谜儿)。
  在家乡伏处了几年,日子过的渐觉拮据;吴继之此时也是中落之家,不像从前的裕如了。有声株守得不耐烦,便禀过母亲,仍是向吴继之处商凑了盘缠,附了轮船,走到上海,打算碰碰机会,或者可以谋个馆地,以为糊口之计。此时谦益栈已经闭歇了,就在嘉记弄口泰安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