旒这话,疑是事情已经发作,巴不得一步跨出了大门,脱去自己的干系。便说道:“兄弟非不肯留,实因接了家信,说是有要紧事,催着即日回去,到底有甚么事,信上又不提起。此时归心似箭,是以万不能留,尚容日后补情罢。”紫旒见十分留不住,便又去和子迁唧哝去了。
  有声趁此,便叫人来挑了行李,向子迁等告别,径到述农家去,暂住不提。
  且说子迁所接的电报,原是他一个同乡父执所发的。这个人姓田,表字仰方,是一个山东候补知府,向来与子迁的继父乔木最为交好,子迁奔丧到济南时,他也当子迁是自己子侄一般的教训。子迁与各父执之中,也只怕的是仰方一个。这仰方本是江南一个名士,在山东也很有点才名,近来奉抚宪委了本署文案。到差之后,除了办公事之外,闲暇时不免翻检旧日案牍。无意中检着了人家告子迁冒名招股的一个禀贴,那禀尾已经批了“所禀如果属实,殊与商务有碍,仰候委员前去查办。”
  云云。仰方见了,倒是一呆,暗恼子迁不肖,怎么这等胡闹?
  在几个同事当中细为打听,才知道前次奉委出差的鲁薇园,便是查办这件事的,心里又代子迁着急,万一送到官司办起来,还不是把他老子一生的清名都扫尽了?越想越代他担忧,又是恼,又是恨。然而相隔数千里,要责备他也无从责备。薇园虽是相好,本可以代他请托,怎奈又不知他到上海住在甚么地方,无从通信。再取那张禀贴细看一遍,因想起一个法子:姑且照那禀贴上所开的鸿仁里地址,打一个电报去通他一个消息,然后写一封信给薇园,也寄与他转交便了。想定了主意,便一面发电,一面发信。
  田仰方此举,虽非正办,也算他尽了交情,较之一班人在人情在的,以及一班见面六月,背面腊月(二语京师谚,六月、腊月,喻冷热也。)的,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了。闲话少提。且说子迁译出那电一看,只见电文是:金矿招股事发,宪委鲁薇园查办,宜防。仰方。
  子迁见了这十七个字,吓得心头小鹿乱撞,又不敢被有声知道,仲英是商量不出主意的,所以请了紫旒来商量。紫旒看了这电报,也是一吓,道:“原来他甚么五百股、一千股,却是来试探的。此刻没有别法,只有将我昨天的中策借来一用,你二位只推到山东去,暂时避开,留下有声在这里,借他挡一挡锋头再说。好在他是聘请来的,想不致十分难为他。”子迁道:“有声今天早起便接了家信,说家里有甚么要事,今天马上就要动身,如何留得他住?”紫旒愕然道:“难道他倒先得了信?不然,那有这等巧事?且待我留他一留看。”及至留有声不住,等有声去了,三个人又重新商量。仲英便道:“据我看,也无须商量,只要把房子一搬,搬到新房子之后,我们就不挂那两扇牌子就完了。”紫旒暗想:这个法子本来是可以行得的,好在薇园不曾拿着他招股的凭据,只须避开了就完了。
  然而如此一办,未免大便宜了他两个。因说道:“只怕有些不妥。你叫人搬家,总要告诉他搬到那里,又要叫管房子的来还他房子,他们何难打听出来?况且你两位又和他当面见过,同过席,彼此都认得的。你们这件事本来也错在当初,倘使你们指东说西的胡乱说一个甚么地方的矿倒也罢了,偏要冒了人家的名,所以才有今日。难道你避了面,人家就放了手不成?”
  子迁道:“依紫翁要怎样才好呢?”紫旒沉吟了半天道:“实在没法。依我看,只有硬挺着等他来,事到临头再为设法罢了。”
  子迁道:“这个不妙。倘是可以硬挺的,我那老世伯也不打电报来了。”紫旒又取过那张电报反来复去看了几遍,道:“这‘事发’两个字怎么讲呢?是被人家告发呢?还是上头访着呢?若是上头访着的,还可以设法贿嘱薇园,含糊禀复;若是被人家告发的,那就是薇园肯照应,也没法想的了。电文又简略,山东又远,我又不能料事如神,除了硬挺之外,总不免要吃点小亏。”子迁道:“吃点小亏有甚要紧?只要先设出法来。”紫旒又沉吟了半晌道:“除了硬挺这外,实在无法。须知这件事不止招摇撞骗,还是败坏商务,有关大局的。除非不发作,这一发作起来,你就是走到天边,也逃不了的。”
  几句话说的子迁益发慌起来,又埋怨仲英不该出这个坏主意,此刻弄来的银子不满二万,倒用了三四千了。仲英默默无言。紫旒道:“你二位胆小,何妨暂时避一避,等我来替你们硬挺一挺。倘使挺得过的,凭我的本事,不定那个矿当真归了我们办;倘使挺不过,我也有本事不吃他的大亏。”子迁大喜道:“那么好极了,就一切费神。”紫旒道:“可有一层:费神是我的事,费用可是子翁的事。”子迁道:“这个自然。但不知要多少费用?”紫旒道:“这个那里论得定,薇园要打点,衙门里要打点,还有这局子里的开销,我看至少也要三四千呢!”
  子迁此时巴不得脱了身,便道:“那么我就留下三千银子便了。”
  紫旒沉吟道:“我算了一算,恐怕不够,你何妨多留点下来,好在用不完我可以还你的”。子迁道:“那么我就留下四千罢。
  但是我们避到那里呢?”紫旒道:“事不宜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