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生去罢。
  说完之后,又走到死者神位之前,拜了几拜,高声劝谕道:“承你所托的事,我如今都做过了;蒙你教导的话,我前日都试过了,果然一毫不差,桩桩都有应验。只是那些偷骗的人,照你说来,一个不肯饶他,定要明彰报应,其实都是该当的。
  只可怜那些男女,都是愚蠢之人,不过因贪财好利,以至于此。
  如今又取了转来,使他虚累其名,不曾做得实事,也甚觉得可怜。如今忏悔以后,求你也看佛天面上,饶恕他些,舍他一条性命,再过几年,等他做些功劳,准折了罪过罢。”那些丫鬟奴仆听了这些话,个个都毛骨竦然。起先吃了他的无米之饭,看了他的倘来之财,心上甚是疑虑,只怕是自己的东西;走去摸摸仓廒,探探库藏,就捶胸顿足起来,知道贼情败露,被他获着真赃,愧恨之心,自然不消说了。只是一半恨他,还有一半疑他,说他是新来的人,那里知道从前之事?自己藏匿的东西又十分牢固,为甚么一到即知,一搜便着,难道是个神仙不成?正在猜疑不决之时,听了这番说话,就豁然大悟起来。只说以前的话,都是死者阴灵不散,托梦与他,指引了藏匿之处,教他取出来的。竟把怨恨生者之心,变做惧怕死者之念,大家抖做一团。
  等云娘拜过之后,一齐跪在神位之前,一面磕头,一面祷祝,只求大舍慈悲,赦了他的偷骗之罪,独有一个老实丫鬟于心无愧,立在旁边嘻笑自如。
  云娘自从礼忏之后,就把三姑六婆概行谢绝,连那放松一着的卖婆也没处取偿原本,白白折了一个加二。
  那些丫鬟奴仆受过他这一番惊哄,都说这一位主母是有鬼神附着的,别人失去的东西尚且搜寻得着,何况自己的财物,有得把人窃去,落得不要欺心。所以个个改了心肠,人人换了主意,再不敢去欺骗他。
  他待下人,又能知甘识苦,有赏有罚。只因他会驾驭英雄,竟把奸党邪人,变做忠臣义士,这一分家业那怕不中兴起来?
  他以前掘着的银子共有千金,还去一二百金之债,余剩下来的,也不买田,也不放帐,只拿来堆积粮食。自古道:“堆金不如积谷。”当不得他贱买贵卖,日长夜大起来,不上三十年,做了桃源县中第一个财主。
  生出来的儿子喜得肖母不肖父,没有一毫混沌家风。顾有成时常对儿子谈说旧事,说你母亲是个仙女,有点铁成金的妙术,又能做无米之炊,把他进门以后、满月以前的话,细细说与他听。
  那儿子不信,说他明明是个凡人,怎么叫做仙女?那些奇巧之事,毕竟有些根据,不是凭空设出来的,就是母亲面前,要穷究这些来历。
  云娘恐怕漏泄出来,使下人识破,依旧要欺骗他,只是不说。直到儿子长成,娶了媳妇,惟恐媳妇不会当家,要被下人欺骗,方才背了家人奴仆,把这些原委直说出来,做个防欺御骗的样子。所以这桩妙事流传至今,使《连城璧外集》之中,又添一段佳话也。
卷之四 待诏喜风流趱钱赎妓 运弁持公道舍米追赃
  词云:
  访遍青楼窈窕,散尽黄金买笑。金尽笑声无,变作吠声如豹,承教,承教,以后不来轻造。
  这首词名为《如梦令》,乃说世上青楼女子,薄幸者多,从古及今,做郑元和、于叔夜的不计其数,再不见有第二个穆素徽、第三个李亚仙。做嫖客的人,须趁莲花未落之时,及早收拾锣鼓,休待错梦做了真梦,后来不好收常世间多少富家子弟,看了这两本风流戏文,都只道妓妇之中一般有多情女子,只因嫖客不以志诚感动他,所以不肯把真情相报,故此尽心竭力,倾家荡产,去结识青楼,也要想做《绣襦记》、《西楼梦》的故事。
  谁想个个都有开场,无煞尾,做不上半本,又有第二个郑元和、于叔夜上台,这李亚仙、穆素徽与他从新做起,再不肯与一个正生搬演到头,不知甚么原故?万历年间,南京院子里有个名妓,姓金名茎,小字就叫做茎娘。容貌之娇艳,态度之娉婷,自不必说,又会写竹画兰,往来的都是青云贵客。
  有个某公子在南京坐监,费了三、三千金结识他,一心要娶他作妾,只因父母在南直做官,恐生物议,故此权且消停。
  自从相与之后,每月出五十两银子包他,不论自己同宿不同宿,总是一样。日间容他会客,夜间不许他留人。
  后来父亲转了北京要职,把儿子改做北监,带了随任读书。
  某公子临行,又兑六百两银子与他为一年薪水之费,约待第二年出京,娶他回去。
  茎娘办酒做戏,替他饯行,某公子就点一本《绣襦记》。
  茎娘道:“启行是好事,为何做这样不吉利的戏文?”某公子道:“只要你肯做李亚仙,我就为你打莲花落也无怨。”当夜枕边哭别,分付他道:“我去之后,若听见你留一次客,我以后就不来了。”茎娘道:“你与我相处了几年,难道还信我不过?若是欲心重的人,或者熬不过寂寞,要做这桩事;若是没得穿、没得吃的人,或者饥寒不过,没奈何要做这桩事。你晓得我欲心原是淡薄的,如今又有这注银子安家,料想不会饿死,为甚么还想接起客来?”某公子一向与他同宿,每到交媾之际,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