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为乐,反以为苦,所以再不疑他有二心。此时听见这两句话,自然彻底相信了。分别之后,又曾央几次心腹之人,到南京装做嫖客,走来试他;他坚辞不纳,一发验出他的真心。
  未及一年,就辞了父亲,只说回家省母,竟到南京娶他。
  不想走到之时,茎娘已死过一七了。问是甚么病死的,鸨儿道:“自从你去之后,终日思念你,茶不思,饭不想,一日重似一日。临死之时,写一封血书,说了几句伤心话,就没有了。”
  某公子讨书一看,果然是血写的,上面的话叙得十分哀切,煞尾那几句云:生为君侧之人,死作君旁之鬼。乞收贱骨,携入贵乡,他日得践同穴之盟,吾目瞑矣。老母弱妹,幸稍怜之。
  某公子看了,号啕痛哭,几不欲生。就换了孝服,竟与内丧一般。追荐已毕,将棺木停在江口,好装回去合葬,刻个”副室金氏”的牌位供在柩前,自己先回去寻地。
  临行又厚赠鸨母道:“女儿虽不是你亲生,但他为我而亡,也该把你当至亲看待。你第二个女儿姿色虽然有限,他书中即托我照管,我转来时节,少不得也要培植一番,做个屋乌之爱。
  总来你一家人的终身,都在我身上就是了。”鸨母哭谢而别。
  却说某公子风流之兴虽然极高,只是本领不济,每与妇人交感,不是望门流涕,就是遇敌倒戈,自有生以来,不曾得一次颠鸾倒凤之乐。相处的名妓虽多,考校之期都是草草完稿,不交白卷而已。所以到处便买春方,逢人就问房术,再不见有奇验的。
  一日坐在家中,有个术士上门来拜谒,取出一封荐书,原来是父亲的门生,晓得他要学房中之术,特地送来传授他的。
  某公子如饥得食,就把他留在书房,朝夕讲究。
  那术士有三种奇方,都可以立刻见效。第一种叫做坎离既济丹,一夜止敌一女,药力耐得二更;第二种叫做重阴丧气丹,一夜可敌二女,药力耐得三更;第三种叫做群姬夺命丹,一夜可敌数女,药力竟可以通宵达旦。
  某公子当夜就传了第一种,回去与乃正一试,果然欢美异常。次日又传第二种,回去与阿妾一试,更觉得娇健无比。
  术士初到之时,从午后坐到点灯,一杯茶汤也不见,到了第二三日,那茶酒饮食渐渐的丰盛起来,就晓得是药方的效验了。
  及至某公子要传末后一种,术士就有作难之色。某公子只说他要索重谢,取出几个元宝送他。
  术士道:“不是在下有所需索,只因那种房术,不但微损于己,亦且大害于人,须是遇着极淫之妇,屡战不降,万不得已,用此为退兵之计则可,平常的女子动也是动不得的。就是遇了劲敌,也只好偶尔一试;若一连用上两遭,随你铁打的妇人,不死也要生一场大玻在下前日在南京偶然连用两番,断送了一个名妓。如今怕损阴德,所以不敢传授别人。”某公子道:“那妓妇叫甚么名字,可还记得么?”术士道:“姓金名茎,小字叫做茎娘,还不曾死得百日,”某公子大惊失色,又问道:“闻得那妇人近来不接客,怎么独肯留兄?”术士道:“他与个甚么贵人有约,外面虽说不接客,要掩饰贵人的耳目,其实暗中有个牵头,夜夜领人去睡的。”某公子听了,就像发虐疾的一般,身上寒一阵,热一阵。又问他道:“这个妇人,有几个敝友也曾嫖过,都说他的色心是极淡薄的。兄方才讲那种房术,遇了极淫之妇方才可用,他又不是个劲敌,为甚么下那样毒手摆布他?”术士道:“在下阅人多矣,妇人淫者虽多,不曾见这一个,竟是通宵不倦的;或者去嫖他的贵友本领不济,不能饱其贪心,故此假装恬退耳。他也曾对在下说过,半三不四的男子,惹得人渴,救不得人饥,倒不如藏拙些的好。”某公子听到此处,九分信了,还有一分疑惑,只道他是赖风月的谎话,又细细盘问那妇人下身黑白何如,内里蕴藉何如,术士逐件讲来,一毫也不错。又说小肚之下、牝户之上有个小小香疤,恰好是某公子与他结盟之夜,一齐炙来做记认的。
  见他说着心窍,一发毛骨竦然,就别了术士进去,思量道:“这个淫妇吃我的饭,穿我的衣,夜夜搂了别人睡,也可谓负心之极了。到临终时节,又不知那里弄些猪血狗血,写一封遗嘱下来,教我料理他的后事。难道被别人弄死,教我偿命不成?又亏得被人弄死,万一不死,我此时一定娶回来了。天下第一个淫妇,嫁着天下第一个本领不济之人,怎保得不走邪路,做起不尴不尬的事来?我这个龟名万世也洗不去了。这个术士竟是我的恩人,不但亏他弄死,又亏他无心中肯讲出来。他若不讲,我那里晓得这些原故?自然要把他骨殖装了回来,百年之后,与我合葬一处,分明是生前不曾做得乌龟,死后来补数了,如何了得!”当晚寻出那封血书,瞒了妻妾,一边骂,一边烧了。次日就差人往南京,毁去”副室金氏”的牌位,踏着妈儿的门槛,狠骂一顿了回来。
  从此以后,刻了一篇《戒嫖文》,逢人就送。不但自己不嫖,看见别人迷恋青楼,就下苦口极谏。这叫做: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这一桩事,是富家子弟的呆处了。后来有个才士,做一回《卖油郎独占花魁》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