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晁凤道:“我问声奶奶不差,也耽阁不了甚么。”
进去问说:“奶奶分付把七爷的那骰子换谷给他?”晁夫人说:“甚么骰子!你七爷说他的是黄米,不好撩水饭,要换咱的白谷。我说:‘脱不了是粜给人,黄米怕怎么?没的人家籴了去,都撩水饭哩?’怎么你说是骰子?”晁凤道:“甚么黄谷!是糠里扬出来的大头骰子,叫我搀在谷里粜给人家,可换好谷给他。俺没敢依他,说来合奶奶说,说奶奶分付叫照着数把给他哩。”晁夫人扯脖子带脸通红的说道:“怎么来!谁烤着我粜谷?我拿骰子搀着哄人!要是骰子,不消换,各人守着各人的!”
晁凤出去说道:“亏我进去问声,要不,这不又做下不是了。奶奶说:‘我的乃是黄谷换白谷。’这是谷换骰子。”晁思才老羞变成怒的骂道:“扯淡的奴才!俺换了俺晁家的谷去,没换你这扯淡的奴才的谷!”千捣包,万捣包,骂个不住。又说:“忘恩负义!没良心!没天理!晁无晏那伙子人待来抢你的屋业,我左拦右拦的不叫他们动手。如今叫你守着万贯家财,两石谷不换给我,我教你由他!你说有了儿子么?‘牡丹虽好,全凭绿叶扶持’。你如今已是七十多的老婆子,十来岁的孩子,只怕也还用着我老七相帮,就使铁箍子箍住了头么?”叫人:“抗着咱那谷,不希罕使他的!看我饿杀不!留着咱秋里阴枣麸,也浑身丢不了。晁淳,晁凤,咱留着慢慢的算帐,再看本事!”
晁凤冤冤屈屈的对着晁夫人学那晁思才说的那话。晁夫人道:“王皮随他们怎么的罢,我只听天由命的。倒没的这们些前怕狼,后怕虎哩!”晁书娘子说:“何如?我说不该招惹他。没的舍了四顷地,好几十石粮食,四五十两银子,惹的人家撒骚放屁的!”晁夫人道:“狗!没的我做得不是来?您只顾抱怨我!”晁书娘子方才不做声了。
再说县官,那乡宦们后来也都出来煮粥,都不去问他借,偏偏来问晁夫人借谷五百石与孤贫囚犯的月粮。晁夫人也只得应付去了。那邵强仁的老婆,伍小川的小子,说是被晁源的事把他累死,上门指了籴谷,每家赖了一石。又武义、麦其心、傅惠也来籴谷为繇,都赖得谷去。虽然山鬼伎俩无穷,亦幸得老僧的不睹不闻也莫尽,所以也不曾落他的障魔,毕竟成就了正果。再听后回结束。
第三十三回 劣书生厕上修桩 程学究裩中遗便

乐得英才为教育,先知羽翼斯文。淑陶席上可为珍,案列凌云策,
门罗立雪人。 惟虑冥顽能败塾,嬉游荒业离群。一隅徒举枉艰辛,
师劳功不倍,弟怨道非尊。
——右调《临江仙》
圣贤千言万语叫那读书人乐道安贫,所以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并口而食,易衣而出,其仕进必不可苟”。我想说这样话的圣贤,毕竟自己处的地位也还挨的过得日子,所以安得贫,乐得道。但多有连那一亩之宫,环堵之室,负郭之田,半亩也没有的,这连稀粥汤也没得一口呷在肚里,那讨疏食箪瓢?这也只好挨到井边一瓢饮罢了,那里还有乐处?孔夫子在陈,刚绝得两三日粮,那从者也都病了,连这等一个刚毅不屈的仲由老官尚且努唇胀嘴,使性傍气,嘴舌先生。孔夫子虽然勉强说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想那时的光景一定也没有甚么乐处。倒还是后来的人说得平易,道是“学必先于治生”。
但这穷秀才有什么治生的方法?只有一个书铺好开:拿上几百两本钱,搭上一个在行的好人伙计,自己身子亲到苏杭买了书,附在船上,一路看了书来,到了地头,又好赚得先看。沿路又不怕横征税钱。到了淮上,又不怕那钞关主事拿去拦腰截断了平分。却不是一股极好的生意?但里边又有许多不好处在内:第一件,你先没有这几百银子的本钱。第二件,同窗会友,亲戚相知,成几部的要赊去;这言赊即骗,禁不起骗去不还。第三件,官府虽不叫你纳税,他却问你要书。你有的应付得去,倒也不论甚么本钱罢了。只怕你没有的书,不怕你不问乡宦家使那重价回他;又不怕你不往远处马头上去买。买得回来,还不知中意不中意。这一件是秀才可以做得生意?做不得了。至于甚么段铺、布铺、绸铺、当铺,不要说没这许多本钱,即使有了本钱,赚来的利息还不够与官府赔垫,这个生意又是秀才们做不得的。
除了这个,只得去拾大粪:整担家挑将回来,晒干,轧成了末,七八分一石卖与人家去上地;细丝白银、黄边钱,弄在腰里。且是官府离得家里庄田甚远,这粪且运不回去,他除了上地,难道怕他取去吃在肚里不成?但这等好生意,里面又有不好在里边:第一件,人从坑厕边走一走过,熏得你要死不活。被窝中自己放个屁熏得还要恶心头疼,撞见一个粪担还要跑不及的回避,如今自己挑了黄葱葱的一担把把,这臭气怎生受得!若象往时不用本钱,将了力气营利,倒也不管他遗臭罢了。如今那拉屎的所在,都是乡先生孝廉公问官讨去为糊口之资的;那拾粪的必定先在那讨厂的人家纳了租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