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之量不几盏。
这一席酒大家欢畅,人人鼓舞,吃得杯盘如狗舔的一般,瓶盎似漏去的一样,大家尽兴而散。陈恭度同程大姐回到自己书房,收拾床铺睡觉。这些污秽之话,不必烦言厌听。只得陈恭度虽是个秀才,其人生得村壮雄猛,年纪三十岁以下,在妇人行中大有强敌之名,致得那妇人们千人吐骂,万人憎嫌。他自己夸嘴说:“一夜能力御十女,使那十个团脐个个称臣纳贡,稽首投降。”他有一妻一妾,也因受不得他的罗唣,相继劳病身亡。所以陈恭度鳏旷了将半年,都也晓得程大姐被窝里伸手,床铺上拿人,是个有名的浪货。这陈恭度的汉子,真是铜盆铁帚,天生的美对。谁知第二日这陈恭度淹头搭脑,前偃后合,疲困眼湿,打呵欠,害磕睡,两个眼睛吊在半崖,青黄了个面孔,把那雄赳赳的威风不知消靡到那里去了。众会友都去与他扶头,见了他这个模样,大家俱笑起来。他说:“我从来不怕人,今日在程大姐手里递了降书降表,以后可为不得人了。”程大姐笑道:“你比那喂哝咂血的脓包,你也还成个汉子。只是在我老程手里支不得架子罢了。”众人道:“这程大姐若不着陈恭度,也管不饱;这陈恭度若不着程大姐,也没人降的怕。”程大姐道:“他何常管我饱来?只点了点心罢了。”
内中有一郝尼仁道:“气死我!这陈恭度不济,叫他这等说嘴,灭了咱好汉的威风!你使几文钱把你的屄拿到铁匠铺里多加些炉火,放上些纯钢,咱两个着一阵,看谁败谁赢!咱赌点甚么?”程大姐道:“我也不加炉火,不使上钢,出上我这两片不济事的屄,不止你郝尼仁一个,除陈恭度是递了降书的不消上数,你其余的这十来个人,一个一个的齐来,我要战败了你几个,我只吃了一个的亏,也算我输!我家里有姑绒袄子,扬缎潞绸袄子,凭郝尼仁拣一领受心爱的穿。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的战败了,你众人也攒下领袄子的钱出来治一个大大的东道,咱众人顽一整日。谁要赖,谁就是儿是孙子!”众人道:“你要输了,俺不要袄子,咱言定都是四两银子。为甚么把袄子叫郝尼仁自家受用,咱可冷雌雌的扯淡!”程大姐道:“也罢,只不许赖了。”
郝尼仁扯着程大姐往里间就走。程大姐道:“咱不消往里去,你闩上大门,咱就当面同着众人干,看谁告饶就算输。”郝尼仁道:“真个呀?”程大姐道:“不是真个,难道哄你不成!”郝尼仁拉过一把圈椅靠了窗墙,合程大姐两个披挂上马。这两员猛将,从不曾吃早饭的时节战起,一冲一摸一往一来,直战到已牌时候。郝尼仁“哎哟”了一声就往后退。程大姐把身子就往前纵了一纵,把郝尼仁的腰往自己怀里搂了一搂,把自己的腿紧紧鳔了几鳔,把臀侧着郝尼仁偎了几偎。郝尼仁道:“实有本事,我怕你罢了!”程大姐那里肯放,说道:“你要我饶你,你可叫我亲娘,说不长进的儿再不说嘴,娘饶了儿罢!”郝尼仁果然依着说了。程大姐还批出一只饱满莹白的奶来,扳倒郝尼仁的头,将奶头放他口内,说道:“乖儿子去的多了,吃娘的些奶补养补养。”
郝尼仁退去。程大姐道:“战败了我这顶天立地的大儿了,别的混帐儿们挨次着上来么?”这些人知道郝尼仁是一员虎将,往时马到成功,再没有输败的事,兼之使一根浑钢又大又长的铁棍打人,一上手就是几千,不知经了多少女将,跟斗翻不出他的掌来。如今一败涂地,先有了一个馁心;又看了这般大战,又动了一个慕心;还没等上阵交锋,一个个都做了“齐东的外甥”,只叫道:“娘舅救命!”程大姐呵呵大笑,说道:“何如?再不敢说嘴了?你们待要拿出银来吃东道哩,还是叫我亲娘,都与我做儿子哩?”众人道:“这说不的,咱明日就齐分子,后日就吃。”果然践约,不必烦言。
看官!你道这般一个滥桃淫货,他的行径,那个不知?明水一镇的人倒有一半是他的孤老。他却在女人面前撇清撩厥,倒比那真正良人更是乔腔作怪。
那三月三日玉皇庙会,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透的时节,可也是男女混杂,不分良贱的所在。但俱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光棍,与那些无拘无束的婆娘,结队出没;可也再没有那知书达礼的君子合那秉礼守义的妇人到那个所在去的理。每年这会,男子人撩斗妇女,也有被妇女的男人采打吃亏了的,也有或是光棍势众,把妇人受了辱的,也尽多这“打了牙往自己肚里咽”的事。玉皇庙门前一座通仙桥,这烧香的人没有不从这桥上经过的。这些少年光棍,成群打伙,或立在桥的两头,或立在桥的中段,凡有妇人走来,眼里看,手里指,口里评率,无所不至。人势众大,只好装聋作哑,你敢向那一个说话?
这一日有一个军门大厅刘佐公子,叫是刘超蔡,带领了二三十个家丁,也下到明水看会,同了无数的游闲子弟,立在桥中,但是有过来的妇女,哄的一声,打一个圈,围将拢来。若是丑老村妪,不过经经眼,便也散开放去。若是内中有分把姿色的,紧紧圈将住了,一个说道梳得好光头,有的说缠的好小脚,有的说粉搽得太多,有的说使得太少,或褒贬甚么嘴宽,或议论甚么臀大,指触个不了。那婆娘们也只好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