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看来看去,恰好正是老侯老张这两个盗婆领了一大群婆客,手舞足蹈的从远远走来。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侯张两个的素行,这是“右仰知悉”,谁不知道?岂有大家娘子,宦门妇女,有与他两个合队之理!既与他合伙,必定就是些狐群狗党的东西,不端不正。内中一个素姐,年纪不上三十,衣服甚是鲜明,相貌着实标致,行动大是风流,精光陆离,神采外露,已是叫人捉摸不定,疑贱疑娼,又疑是混帐乡宦家的宠妾,或者是糊突举人家的爱姬。人空口垂涎,也还不敢冒失下手。又钻出一个妖精程大姐来,梳了一个耀眼争光的间,黢黑的头发,后边扯了一个大长的雁尾,顶上扎了一个大高的凤头,使那血红的绒绳缚住;戴了一顶指顶大珠穿的髻,横关了两枝金玉古折大簪;右边簪了一枝珠玉妆就的翠花,左边一枝赤金拔丝的丹桂;身穿出炉银春罗衫子,白春罗洒线连裙,大红高底又小又窄的弓鞋;扯了偏袖;从那里与素姐亲了香户,袅袅娜娜,象白牡丹一般冉冉而来。
走到桥中,这围住看的光棍虽与素姐面生,却尽与程大姐相熟,都说:“程大姐,你来烧香哩?这一位却是那里的美人?怎么有这样天生一对?”众人哄的声都跟定了他走。素姐见得势头汹汹,倒有几分害怕,凭这些人的嘴舌,倒也忍气吞声。谁知道程大姐忘了自己的身分,又要在众人面前支瞎架子,立住骂道:“那里的撒野村囚!一个良家的妇女烧香,你敢用言调戏!少那狗毛!”众人都道:“世界反了!养汉的婆娘也敢骂哩!”程大姐到此田地,还不见机,又骂道:“好撒野奴才!你看谁是养汉婆娘?”众人也还不敢卒然动手,彼此相看,说道:“这不是程木匠的闺女程大姐么?”众人道:“不是他是谁!”众人道:“好欺心的奴才!敢如此大胆!打那奴才!了奴才的鬓!”
呼喝了一声,许多人蜂拥将来;更兼刘超蔡的那二十个家丁,愈加凶暴。只便宜了那丑陋蓝缕的婆娘,没人去理论,多有走得脱的;其余但是略有半分姿色,或是穿戴的齐整,尽被把衣裳剥得罄净,最是素姐与程大姐吃亏得很,连两只裹脚一双绣鞋也不曾留与他,头发拔了一半,打了个七死八活。众人方才一轰散去,闪出许多精赤的妇人。也还亏不尽有烧香的妇女围成了个圈子,你脱件衣裳,我解件布裙,粗粗的遮盖了身体;又雇了人分头叫往各家报信,叫拿衣服鞋脚来迎。
狄希陈合狄员外正在坟上陪客吃酒,汤饭也还不曾上完,只见一个人慌张张跑到棚内,东西探望,只问:“狄相公哩?”狄希陈也不觉的变了颜色,问道:“你说甚么?”那人道:“你是狄相公呀?相公娘子到了通仙桥上,被光棍们打了个臭死,把衣裳剥了个精光,裹脚合鞋都没了。快拿了衣裳裹脚鞋接他去!快走!不像模样多着哩!我且不要赏钱,改日来要罢。”
这人也不及回避,当了席上许多客人高声通说,人所皆知。事不关心的人,视如膜外。头一个狄员外,薛如卞、薛如兼、薛再冬、相栋宇、相于廷、崔近塘只是跺脚。狄希陈魂不附体,走头没路的瞎撞。狄员外道:“你还撞甚么哩?快收拾衣裳,背个头口,拿着眼罩子,叫狄周媳妇子跟着快去哩!”又把自己的鞋指了两指,说道:“想着,休忘了!”狄希陈就走。薛如卞把他两兄弟点了点头,都出席装合狄希陈说话,长吁短叹的去了。相于廷也乘空逃了席。狄员外合相栋宇、崔近塘强打精神,陪客劝酒。
狄希陈走到那里,只见那些赤膊的老婆,衣不遮体,团做一堆,幸喜无数老婆围得牢密,央及那男子人不得到前。狄希陈领着狄周娘子,拿着衣裳,寻到跟前。只见素姐披着一条蓝布裙子,蹲在地下,狄希陈递衣裳鞋脚过去,顺便把狄希陈扯将过去,在右胳膊上尽力一口,把核桃大的一块肉咬的半联半落。疼得狄希陈只在地上打滚。众女人都着实诧异,问说:“咬他是何缘故?”素姐说:“我来上庙,他自然该跟了我来,却在家贪图嘴头子食,恋着不肯跟我,叫我吃这等大亏!”狄周媳妇袖中掏出一条绵绸汗巾,把狄希陈的胳膊咬下的那块肉按在上面,地下挝了一把细土,掩在血上,紧紧使汗巾扎住。素姐骂道:“没见献浅的臭老婆!不来打发我穿衣裳,且乱轰他哩!”
素姐穿衣缠脚,别家也有渐渐来接的,或是汉子,或是儿子。那儿子自是不敢做声。凡是丈夫,没有不骂说:‘臭淫妇!贼歪辣!整日上庙烧香,百当烧的这等才罢!你到就替我吊杀,没的活着还好见人不成!”素姐替那些妇人说道:“怎么来就该吊杀?养了汉么?要你们男人做甚么!不该跟着同来,都折了腿么?”那人们问说:“这位大嫂是谁家的?”人说:“这是狄员外的儿妇,狄相公的娘子。”人说:“这们大人家儿女,也跟着人胡走!我要做了狄相公,打不杀他,也打他个八分死!”又有人道:“狄相公倒没打他八分死,狄相公被他咬的待死的火势哩!那桥栏干底下坐着挨哼的不是么?”说着,素姐穿着已完,戴了眼罩,骑了骡子,狄希陈一只手托着胳膊,往家行走。
坟上的众客虽也事不关心,毕竟满堂不乐,也都老早的散了。狄员外看着人收拾回家,又羞又恼,只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