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张妈推背,钱二嫂拉手,别的帮着扯劝,李四嫂便抱起小孩,与他亲着嘴儿,说道:“贵哥儿,可要豆炙饼吃?”那姐儿方始进门,石氏、璇姑只得站起身来,大家厮见。老实连忙送出一副杯箸,又向钱二嫂家借过一张竹椅,方才坐定。钱二嫂先向石氏说道:“这位大姐叫春红姐,是大奶奶房里第一位得用的姐姐,柴房、米房、银库、钱房,是处的钥匙都是他掌管,大戥的银子都托他称使,各处的帐目都靠他查算。”李四嫂接过说道:“这贵哥儿是大奶奶亲生的公子,别的人谁敢近他,只托这大姐照料。一家大大小小,里里外外,谁不承奉这大姐?谁敢在他跟前咳一个嗽儿?我这大姐,又且生得好性格儿,每日欢天喜地,待着我们,重话也不肯说一句和。我这大姐做得一手好针线,就是里面姨娘们一个赛一个的好花绣,都比他不上。还写得一笔好字,看得一肚好书,打得一手好算盘,猜得一口好灯谜,知机着窍,见景生情,与大爷、大奶奶就似合穿着裤儿,相好到没开交儿。”张妈道:“婶子们只顾说着话,也替我劝大姐吃杯酒儿。”李四嫂笑道:“我只见着他,心里就喜欢,把酒都忘记了!大姐,你可干了那一杯,我好来斟。大姐!那春红待说不说的道:“我实是吃不得,这几日不知怎么,心里烦,茶饭都懒待吃!里头作飨,我只呷了一杯酒,是样都给小莲吃了。这两位是那里人?几时来的?生得好模样儿!这位更是齐整,像还没出门哩。我常在这门口过,怎通不见一些影儿?”李四嫂道:“这位刘大娘是张大娘的婶子;这位璇姑娘是张大娘的姑娘,这是个闺女哩。他两位来得久了,因心里有事,总没出房。张大娘又是固执的人,我们也没敢来聒噪。今日大家都有节事,却被张大娘请得认真,才来扰他,才得见这般美人!刘大娘方才还说我取笑哩,如今连大姐也称赞,可知是真了!你还没有知道哩,就是上等画的人儿,他也不肯轻易说他一声好,他说好时,谁敢再说个不好?这就是瞎眼婆子,只好打入孤老院去了!”
李四嫂正在嘈杂,只见一个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的,往门里一张,喊道:“大姐原来在这里,我那一处不寻到!快些进去罢,大爷要你去哩,快些罢,大姐,好大姐!”春红哕的啐了一声气道:“你看这个样儿,可是反了兵马渡过江来吗?也没这个样儿!”那小丫鬟揩拭着脸上唾沫道:“那里是反了兵马?是大爷等着出门,说是天热,要换单衫袍子哩。你只是坐着不肯去?”春红道:“你先去罢,不要装那腔儿,你说他也进来了。”那小丫鬟如何敢去。春红道:“我还要问问这位姑娘的话儿,你哭丧着脸儿怎的?你可也瞧过这样好美人儿?”那丫鬟真个仰着面,把璇姑孜孜的呆看。慌得张妈没做理会,只得劝道:“大姐,不是我不会做人,大爷的性子好不利害,你又不肯吃点东西,你和哥儿进去一进去,停会再和我家璇姑娘攀话罢。”春红笑道:“这倒也不怕他,他有性子便怎的”人在墙门里坐坐,怕跑了街上去,出着他的丑吗?”李四嫂笑将起来道:“好大姐,你这般玉人儿,你只不肯上街,你还说是出丑么?那些大官府家的太太、奶奶,都不敢见人了!张大娘,你是不知道他大爷的性子利害,可知这大姐的性子尊贵多哩!他见我们以下人儿,他倒和气,肯下意儿和哄着说笑;他大爷容易要他一个笑脸儿,倒是难哩!他也是与这大姑娘有缘,一见面就要与他叙个情儿;等闲大乡绅家姨娘、小姐,他还不肯和他甜甜的说句话哩。
四嫂正在奉承,只见外面又跑进一个丫鬟来,蓦地看见璇姑,呆了一呆,便骂着那小丫鬟道:“有你这丫头,大爷那样发急,你还在这里听说闲话!快进去捱马鞭子罢!”小丫鬟慌得哭起来道:“我什么不催,大姐总不动身!”春红斜瞅了一眼道:“就总推在我身上,我自爱说句话儿。玉梅妹,那单衫袍子折在里间第七只箱子上描金皮箱里;你也在房里的,须不比小莲吃饭还不知饥饱,什么就不记得了,总要支使着我!”那玉梅忙陪着笑脸道:“好大姐,是我说错了!我也知道,只是没钥匙。大姐你不进去也罢,却只苦了小莲,省了他一顿鞭子罢!”春红懒懒的立起身来,抱过贵哥儿道:“也罢,我进去了再来。”玉梅、小莲欢天喜地,簇拥而去。正是:
积宠成骄,积骄成贵;处士盗名,鄙夫窃位。骂得刻酷。
春红等刚跨进房,连公子便把小莲劈面一掌,被春红隔,说道:“做什么便打他?”大奶奶道:“春红,你也忒没要紧,小莲来寻你,你也就进来罢了。”春红笑道:“哥儿要往大巷里顽去,走到张老实家门口,只见里边两个女人,生得好模样儿;一个年纪小些的,更是齐整,我心里爱他。”那大奶奶瞅了春红一眼道:“你快去寻纱衣罢,有许多闲话!”春红哕了一声,慌忙放下贵哥,自向后房去了。这公子就如热石头蚂蚁,在房里团团的只顾打旋。春红拿着纱袍出来,笑道:“好性急的爷!只今日是好日吗?”那公子不及回言,披衣而去。大奶奶埋冤春红道:“你这张嘴生来是这样厂的,我可也掩得你住!你看,大爷听着你说话,喜得他那样儿,那魂灵儿已飞了出去了!你见他打旋,你说是为出门去这样性急。我倒猜着他要到张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