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有了!把些棉絮将银子裹好,揭起草席,拿一条绳,把银子扎紧在床中间竹爿上;我和你夜夜一头睡,两个身子压住草席,就有贼来,也偷不去了!单只怕垫破了席子,却拿甚过年?”老实道:“如今有了银子,过起年来,还要买一条布褥子受用哩;这席就破掉了,也不打紧!”张妈满心欢喜,连屁眼都要笑起来,说道:“我和你老运亨通了!三月里头,那抽牌算命的婆子要了我一条麻线,替我抽着一张牌,原说我前世是财主人家的媳妇,守着一柜金银,将来还有好日子过;真个被他算着哩!”夫妻二人将银如法藏好,整整欢喜了半夜。
到次日清早,张老实急赶进二墙门来。公子已出小厅,一眼看见,连忙叫到密室,老实把妻子的主意说了一遍。公子满心快活,急到凤姨房里,坐在床上,将老实之言述了一遍。凤姨沉吟道:“这算计不甚妥!”公子着慌道:“他少年女子,非贪富贵,即爱才貌;见了我这般风流俊俏的公子,有个不情愿的吗!我有抽炉换火之法,拼得费些精神,给他一个甜头,怕他不死心塌地吗?”凤姨道:“大爷有所不知,大凡美貌女子,喜的是有才有貌、多情多意的人儿;大爷虽才同子建,貌比潘安,他在黑夜之中如何知道?与他未识一面,未交一言,人啥仔情儿意儿?至于炉火之妙,未经交合,他又何从领略?奴家所以说是不妥。”公子想了一起道:“你所虑一毫不错。他不知我才貌双全、本领极大,只认是一个臊胡麻黑、一穷不通的蠢汉,腰里挂着一条冷如冰、软如绵、细如笔管、短如笔帽的东西,忽然黑暗之中,无情无意,要强奸起他来,这事就断断不成了!这张老实甚是可恶,怎设这样不中用的计策来骗我!”说罢,就要起身,凤姨一手按住公子腿儿,笑道:“大爷提起笔来,诗词歌赋顷刻而成,做得玲珑剔透,变化出奇,怎到这些事情上,便呆笨起来?你买瞩张老实,原只要他肯做你心腹,听你指使;这主意原要自己出的。他一个做皮匠的人,能有啥仔见识?奴替你策划,就着他条计做去;却要先嘱咐张老实夫妻,只说住房渗漏,请你去看,领到那女子房中,门口叫几个家人堵住,使他不便出来;然后低心下气,与他见礼相叫,说几句知心着意的话儿,称赞他的姿容,怜惜他的穷困,情兴勃然;到晚来然后贴身拥抱,婉转求欢,任他铁石心肠,也自把持不定。到了交合之时,再放出你生平本事,奉承得满心满愿。到那时节,只怕你开交他不可依,要与你做个天长地久了!”公子听得此言,如连绵阴雨,一轮红日忽升空,痼疾淹缠,九转灵丹初下咽,两只眼挤得没缝,一张嘴合不拢来,呵呵的笑道:“卿真巾帼良、平,闺帷随、陆,令我心花朵朵,腋风飕飕!我的俏心肝,恨不与你肉儿般团成片也!”说罢,急走出房,到密室中与老实说了。进房去,换了一身极华丽的衣服,把镜子照看,将巾儿重整,领儿重提,暗忖:看了这何郎粉面,荀令香容,便是嫦娥也要思凡,这事断无不成之理!欢天喜地的含了几片鸡舌香儿,叫了四五名家人,吩咐了说话,竟奔张老实家来。
恰值璇姑梳洗方完,石氏适在厨下,老实夫妻打个照会,公子一连几步,跨进璇姑房来。众家人止放张妈一人走进,即便齐齐站在门边,把石氏隔在外面。璇姑忽见华服少年蓦然直入,涨得满面通红,没做理会。公子假意问张妈道:“这位小娘子何姓何名?向居何处?缘何到此?”张妈道:“这是我的表姑娘,姓刘,名叫璇姑,向在湖边上住,有些事情暂时借住在此。因他心里愁闷,没同进来拜见大爷合大奶奶哩。”公子慌忙走上一步,深深的唱个肥喏,说道:“原来与拙荆同姓,想定是一族了。小生酷好炉火,常在丹房用功,不知小娘子光降,没有叫拙荆来候得,休要见怪!”璇姑没法,只得还了一礼,正色道:“屋里狭窄,男女混杂不便,请外面去。”璇姑话未说完,只听得李四嫂一路笑进房来,说道:“小媳妇正在那边倒脸水,看见大爷身影,吓得连忙撩掉了,两步做一步的赶来。大姑娘,你说啥仔话?大爷须不是外人,我们都靠着他的洪福过日子哩,他进得你我房屋里来,便是天大的造化!你看大爷这样的相貌,皇帝也只靠后,将来入阁拜相、中状元,都是稳稳儿的!大爷又做得好文章,前日新考了案首,连明年的解元都捆在蒲包里!你心上有啥事,对大爷说一声儿,他便替你摆布得停当;就是你哥哥没有音信,也只要告诉大爷,大爷立刻吩咐了知县、太守,行一篇文书,任你琉球、日本,跑到海外去了,也会找得转来。”
公子大喜道:“这位姐姐,年纪又小,人物又好,可惜生在小家,只怕错了对头。若有人提挈,便也配得王孙公子,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受用那风流美满的福气!小生是最有热肠的人,今日有缘遇见这位姐姐,少不得要寻个才貌兼全的少年公子,替他撮合,做个一双两好的夫妻;决不肯把这样美人,落在村夫手里,合着了红颜薄命、印板刊就的话头!李四嫂,就像我大爷这样相貌,可也配得过来,不辱没这位姐姐么?你代我问一点子口风,就好替他留心哩。”李四嫂道:“阿呀呀,大爷这般相貌,就是走遍天涯,也拣不出第二个!这大姑娘好不伶俐,他眼里自有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