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唤着大爷,吓得凤姨浑身抖战,公子满腹惊疑,只得放下车杠,溜出房来。倒走入东边屋里,等人寻到,然后从外面抄进厅来。只见许多人挤满一厅,却为广东潮州府海夷作乱,被镇守福建漳州府参将林士豪剿平,靳太监与连兵部张大其辞,献俘告庙,说是司礼定谋,本兵指示,把边功都掠在二人身上。林士豪止加了军功二级,靳司礼赐了蟒玉,连兵部加了太子少保,都是赏赍无算;又荫靳直之侄靳仁为锦衣千户;连世之子连城为内阁中书。这些京报省塘,又各衙门人役,俱来提单讨赏。公子暗忖:靳仁之言,果是不谬!吩咐家人打发报钱,自己走进大奶奶房中,点个卯儿,已是贺客填门,应接不暇。到晚来,先祭吕祖,设席东宅,请道士们吃喜酒。推说大醉,睡在东边,悄悄的溜在凤姨房中。亏得大奶奶与春红正在发放银钱,去买三牲呆品各项,又要料估绸缎,打发裁缝赶做公服;一边寻出一顶凤冠,连夜收拾,点翠穿珠;一面吩咐厨下蒸裹糕馒团粽,忙忙碌碌,竟没有工夫来查察,任那公子去做偷营劫寨之事。
公子与凤姨重整旗枪,大施战斗,直杀到城开不闭,马倒难骑,然后撤转戏衣,掩旗息鼓,搂着凤姨酣睡一会,方才与他计议。凤姨道:“前日已经过这般风浪,把奴的胆儿吓破,肠儿气穿了,那里还敢与闻!”公子道:“我的乖心肝儿!我睡在他们房里,不过打个到字,了了世情!谁肯拼着性命,博他们的受用?我在你身边真是连心都挖出来的,你也须自明白!若不替我打算,教我更靠何人?”凤姨被公子央及不过,然后问道:“前日到他屋里,光景如何?”公子把那日之事述了一遍。凤姨沉吟道:“若说他初时面壁流泪,竟是无情;若说他后来绝不根问,又似有情。如今不管有情无情,且去约会了张老实,撞他一网看。或者他不爱头巾,却爱纱帽,见大爷新得了官,正在热闹之时,心里不情愿的,也要翻了转来;心里尚在商量,便可欣然相就。明日且穿起圆领,带起纱帽,假作先拜邻舍,走去耀他一耀;晚间再去,庶为妥当。只要见机而作,不至决撒就是了!”公子道:“我也是这样想头。但大奶奶尚不打紧,这春红眼尖耳快,如何瞒得?怎生弄个圈儿,套住了他才好?”凤姨与春红是赤紧对头,听着公子要设计弄他,满心欢喜,说道:“大爷的主意可必要弄上这女子?若是无可不可,便照着方才计较,谨密而行,再遇风波,便割断肚肠,大宛歇手;若一意必要成交,奴便有上法儿,只恐大爷护着春药,不肯依哩!”
公子道:“好小油嘴儿!怎见我护着春红,不肯依你的话?快些说来,看我依也不依?”凤姨道:“春红虽大爷心爱,却没有上头,还在姐儿数内。你若肯把他做个鼎器,便不要像别的丫头明明派去。只要叫他去看炉监火;等他私下与道士们上手,他便小心听你指使,不敢穿着大奶奶鼻儿,寻你是非了!”公子道:“这个休题!怎叫我做起乌龟来?春红这丫头好性子儿,他肯结识汉子吗?”凤姨笑道:“你还说不护着他?各房的丫头合我的大怜,也是你收用过的;怎就肯送与道士做鼎器呢?你说春红是正经正传的人吗?只看那双多花眼儿,见人便掩着嘴格格地笑;那班道士又是枉死城中的饿鬼,他见着豆腐青菜还没命的抢哩,有这一块肥羊肉掉下来,他不七手八脚抓得你稀泥纷烂么?”公子不觉失笑道:“你这小肉儿把春红说坏了!怎连道士也说得这样?他不过抽添炉火,采阴补阳,要成那不坏金丹,也像在家人只讲色欲的么?你须替我另设个法儿。”凤姨说:“此处更无别法。”公子再四央及,凤姨沉吟良久道:“法是还有一法,但远不如矣!今日外边忙,容你假醉,明日还假得么?你便再有推头,总收守住那点子咽喉要路,怕你使隐身法不成?我猜明日他要合大爷睡觉,后日便轮着春红,他再睡了两夜,便仍送到大姨、三姨房里睡一遭儿。他安心与奴打斗,连他两个作兴起来,只不许到奴门里,教奴眼睁睁看着别人吃饭,不敢咽个唾沫儿。你便安心守他的规矩。轮到春红这一夜,便用些厉害药儿,使出你采战的本事,把他弄个瘫化,你自去做你的勾当。像从前摆布三姨偷玉琴的法儿,回来再发放春红,也算是一条计策。却不能够彻夜欢娱,春红也不肯做你的心腹,这事情也易破,久后也终须决撒,不如前一条的长久稳当!”公子道:“这计也忒厉害,如今情极,也只得用他了!”
次日,天未明时,悄悄钻过东边,洗过手面,吃过茶点,慢腾腾的踱进大奶奶房里来。大奶奶道:“你如今做了官了,也该放些正经出来,以后要吃酒,却在这边吃,不许你掉铁嘴,弄空头,背地里干那偷天换日的事。”公子呆了一呆道:“难道正经坐功调气,下炉活火之事,不要整夜在那边修炼的么?”大奶奶道:“那是朔后三日,望着三日,有定期的;别的日子却不许宿在那边。”正是说着,玉梅拿着一个毡包说:“公服做完了,裁缝们一夜没睡,赏钱要重些哩。”大奶奶打开看过,叫春红封了二两银子赏了。公子提起霞帔来,替大奶奶妆束;大奶奶一手夺下,说道:“啥仔罕物?从小儿在奶娘怀中哺着奶头,把眼睛都看熟了!家中婶娘、嫂子、姑娘、姊妹,那一个不穿件儿?到年下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