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推详,一时难解;因又缴了一签是:
往日求谋运未通,今时不与旧时同;一朝腾起桃花浪,人是神仙马是龙。
长卿暗忖:这签似乎寻访得着,但在吴江,在丰城,在别州县,俱没分晓。欲再求,怕亵渎神;不求,又糊突突的委决不下。沉吟一会,忽然失笑道:“天道远,人道迩,我只尽心寻访罢了,怎以签笤为实事起来?”因转身便欲上轿,被庙祝苦留用茶,只得走入一间客座。只见庭中飘飘如鹅毛,如柳絮,乱纷纷的下起雪来。长卿触着签诗上雪字,却没处着想。吃完了一杯茶,那雪已下有一二寸厚,庙祝已搬出糕点。长卿疾忙上轿,风狂雪大,路滑天昏,走了多时,不上半里来路,轿夫只顾打跌,那撑伞的更是难当,虽已折叠下来,却因风力忒猛,把持不定,寸步难行。大家称冤叫苦的道:“出门时因是好天,都穿着鞋袜,没准备麻鞋草搭,如何走得这滑路?雪又直罨,风又直卷,天又渐渐的黑下来,是再赶不进城的了,不如到桃花港晏公庙里住过了夜,明日再走罢。”长卿听说桃花港三字,心里触着签诗,又见人役苦难之状,自己身上亦觉寒冷不过,急思就暖,因答道:“你们既走不动,有近处可歇,只得暂且住下,明日早行罢了。”众人听得,如逢恩赦一般,欢天喜地,打起号子,狠命的走,不一会就到了。
长卿出轿,看那匾额上,大书晏公庙三字。走进庙中,见神像边设一朱红牌位,上面飞着九个大金字,是敕封平浪侯晏公神位。长卿又触着签诗,暗忖:这也奇怪,怎恰又嵌着这浪字?因向神前,行了一礼。问那庙祝道:“这港内有多少人家?你都熟识么?可有新搬来住的人?”庙祝道:“这港内有三四十家人家,约有二百余丁,都是本庙护法;村中若大若小,是男是女,庙祝无不认识,却都是土著,并没新来的人。这里人情朴实,没有歹人,牌甲严密,面生可疑之人,一概俱不容留的。”长卿惘然如有所失。庙祝请到里面三间板房内,生出一大盆炭火,烫出一壶热酒,又是四个碟子,一碟腊肉,一碟酱姜,一碟咸菜,一碟虾米。说是:“天气寒冷,请老爷向一向火,吃一杯热酒下去,冲一冲寒气。”长卿道:“这却生受你了!”靠着火盆,连饮了五七杯酒,吃了几撕酱姜,登时浑身和暖,把寒气赶去。不一会,摆上饭来,是鸡肉蛋腐四色,收拾得甚是精洁;又是一大壶好酒。有过饭,就请洗澡,洗毕安寝;被褥甚厚,亦且华整。长卿暗忖:这道士手中颇有,所以这些人役,要到此住宿;他虽为着官府,才肯破钞,我却实受受其惠,不可不有以偿之!复细想:那签诗第一首“雪”字,第二首“桃花浪”三字,都已灵应,就该有些消息;据庙祝说来,又全无影响;难道这签就只应这几个字么?一会子,又转过念头道:“适才问他,原只问这港内一村;莫非附近村庄,还可踪迹?且彼恐官府查甚案件,故说得干净,或有新搬来的,亦未可知。”一会又想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该在雪中跋涉一番,在此庙中住宿一宵,亦有定数,这签多分是只应这几个字了!况文伯母若来,必是先来看未家小姐,就该住在城中,岂有另居野外荒村之理?昨日未能来说,并未来此,我怎还作此痴想?”长卿正在劳心,忽听得窗外有人喊说:“那里火起!猛吃一惊,连忙披衣束裤,跨下床来。正是:
瘦骨乍离冰雪窖,惊魂旋入焰摩天。
●第三十八回 读奇书孙康怜雪影 试英物宣武出啼声
长卿开窗一看,见西角上红光隐隐,庙忙赶来说道:“雇工人去救火,大惊小怪,倒惊了老爷了!长卿道:“这光不是火光,大有瑞气。这雪是几时住的?我们到庙外去望一望来。”庙祝道:“雪住多时了,老爷要出去,待小道去点灯。”长卿止住道:“你看庭中雪光,映得满屋白亮,何必点灯?”把衣整束,同庙祝出庙。见那红光,只有几缕,在西边村上透起,却映着四山雪色,红白交辉,甚是好看。庙祝道:“方才半天通是红的;如今看去,真不像火光了。莫非那所在,也有甚宝剑在那里放光么?”长卿道:“此非物华,乃人瑞也!那红光之下,约莫是何村庄?离此有多少路?”庙祝道:“是西庄地方,从庙后折去,不及半里。”长卿看了一会,觉着寒冷,那红光也渐渐灭了,遂覆身进来,正要上床,只见庙祝推进窗来,手提一壶热酒,说:“老爷夜寒,请有一杯。”长卿道:“正有寒意,你这酒是雪中送炭了!”庙祝斟上一杯道:“老爷请酒,小道去拿些酱姜来。”长卿把那杯热酒一饮而尽,觉得暖气入腹,便有驱寒之意。太息道:“酒能乱性,古圣所恶;若俱似此时之酒,亦复何害!史弥远能除韩佗胄,秦桧能拒张邦昌,小人之才,原自可用,泛驾之马,惟在驭之得宜耳!”因复斟了一杯。庙祝点烛,又递上酱姜、腌菜、笋尖三碟小菜。长卿一面饮酒,一面问其姓名年岁,是火居?是正一?庙祝答是:“姓温,法名通奉,祖传火居,今年三十二岁。”长卿道:“这还好,世人皆重正一而轻火居;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火居与正一均为异端,而免于不孝之罪,则较胜于正一矣!道家所宗,如老、尹、庄、列,那一个没有妻子?而今人独重正一,吾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