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减素臣,真可谓物必有偶,令人生感!但此时昏夜,不必前往,明日一早差人去访问便了。但他家两个小姐,与我两女相投,情同姊妹;这半个月来,知我大女病重,更日逐打发人来问候,却并不提起素臣家眷。多管不在这里,贤侄所闻,恐还未确。长卿道:“小侄所闻,原属揣想之辞;若不在此,只得重到吴江及留都、江阴等处细访。”说罢,凄然欲泣。任公道:“或者在此,亦未可知,老侄且免愁烦。”长卿道:“闻未家只有两女,其幼者已沉西湖,生死未卜;方才老伯说是两位小姐,想已珠还合浦矣?”任公道:“未公幼女金羽,至今尚无下落。我所说的,一位名鸾吹,系未公亲女;一位名素娥,系未公继女,鸾吹认素娥为亲妹,许送素臣为妾,故合家俱称为二小姐。多分明日又有人来问候,若知有此生机,只怕要喜坏他两位哩!”长卿方才明白。任公因挂念湘灵,辞了进去。
长卿是夜翻来覆去,何曾得睡?次早起来,等候天明,在书房中踱来踱去,好不心焦!直等到日头透土,任公方才出来,望着长卿,就是兜头大揖道:“多谢贤侄,小女大有生机矣!昨夜三更天,竟吃了一碗薄粥,安睡至晓,容颜神气,比前大不相同;方才医生说,脉气顿长,只须调理一月,便可复原;愚夫妇感激不尽!”长卿大喜,即要出衙,到未家身去。任公道:“此时甚早,怕他家还未起身。”见长卿如热石上蚂蚁,因一面传人,一面叫拿点心。长卿不等摆完,慌慌的吃了两个包子,便自立起。门上回说:“人尚未齐;未小姐却正差未能在外问候大小姐。”任公道:“来得正好,快唤进来。”未能传进,跪述来意。任公谢了,把病有转头之事说知。因问道:“闻吴江太夫人挈家到你府中,是几时来的?未能被这话兜头一盖,呆了一呆,复跪下去,磕一个头,“老爷是那里得来的话?文太夫人并没到丰城来,先老爷在日也没来过,先老爷又过世了。老爷莫听人传述,小的并不敢哄骗老爷!”任公道:“我便说文太夫人若在你家,我岂有不知之理?是这位洪老爷在吴江访闻的。”未能道:“文太夫人若果在丰城,小的敢瞒着老爷吗?先老爷去世,小姐系女流,一切门生故旧,都不来住,是老爷知道的;只求老爷细访便了。”
长卿再三根问,未能愈加说得决绝,弄得长卿垂头丧气,目定口呆。任公打发未能出去,向长卿道:“这未能是极有忠心,极老实的人,他说没来,是再没疑心的了。老侄难得到此,且歇息几天,往四处游览一游览,差人送你进京。恳你写一书往辽东去,讨素臣一个允帖,这是极要紧事!至文老夫人下落,我替你用心察访,你自进京销假。且待来岁春和,再给假来寻,庶可免逾限处分。”长卿道:“素臣家计,本属窘迫,又当有事之秋,其窘必甚;文伯母仓卒远避,亲友无一知者,其盘缠从何而出?此时薪水之资,不知若何拮据!兼以念子情切,望远神惊,流离迁徙,触处伤心,老年人怎生当得?小侄每一念及,寸心如割;休要说参罚小事,即逾限久了,罪应革职,亦所不辞!更何心游玩山水,以负良友之托,为名教之罪人乎?”任公太息道:“直不愧古人,老夫失言矣!我这里粉司村有一岳王庙,签笤极灵,百求百应;大小女这样病危,独有岳王签说是打身不动,有先号后笑之喜。老侄该去一求,看文老夫人还是远避外省?还是仍在吴江?便好寻访了。”长卿心中正自茫然无主,听任公说得灵验,便道:“岳王自是忠武王了,侄生平所最敬爱之神!但不知这村庄离城多远?此刻就去一求,明早起身可也。”任公笑道:“又是一个性急的,真不愧素臣之友!老侄远来,尚未备一杯水酒略为洗尘,怎说明日就去的话?这粉司村离城约有十里,且用过早饭,打发人跟你前去便了。”说罢,任公出去料理公事,长卿自在书房等候早膳。
等了一会,不见饭来,向洪年道:“任老爷气度丰采,人品学问,件件俱好;只有这贪睡起迟,茶饭不时,这两件却是大毛病!你看,这时候还不拿出饭来,你可到厨房下去催一催。”洪年笑道:“老爷心急,故觉得这饭迟了;这时候原不到早饭时候。今早天未大明,任老爷就出来接见医生,怎还说他贪睡?老爷在饭店里,也常是四五更天起来,守那天明,本等老爷起得太早,任老爷却并未起迟。老奴昨晚要寻一茅房出恭,再寻不着,还央了人领去,知道他厨房在什么所在?又是客边初到,怎好去催粥催饭呢?”这几句说得长卿顿口无言,只得耐心等候。不一会,摆上酒饭,好好同任公吃了。任公拨四名衙役,一乘大轿,向城隍庙中借一顶黄伞,送长卿到粉司村来。才得出城,风势便大,走下一二里路,这风越发得急了,又是西北风,把几个轿夫,吹得透骨生寒,脚步踉跄,再走不上。暗忖:亏没带洪年来,他老年人如何受得?这十里路,直走到未牌才到,因无日色,却也不知早晚。庙在村尽头一座山洼里,殿宇辉煌,仪从整肃,又是望日,烧香点烛,问笤求签,颇觉热闹。长卿进去拈香,竭诚祷告,求出一签,庙祝捧上签单,只见上写着:
遍历天涯也不难,只须涉水与登山;
孙康何事功名早,黄卷曾经映雪看。
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