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不贪洞中之物,为吾儿所当用者乎?
是日回房,令素娥等赶做围幔,吩咐:明日如天气仍是温和,即轮流坐汤,勿虚天赐。次日,天气更暖,园中梅树有数十株吐花;因轮流坐汤,觉香气更胜丰城,温而不热,愈坐久愈觉受用。宫女、宫奴从未见过温泉者,喜得心花俱放,浸在里边,几乎不肯起来。麟、凤、鹏、鳌四儿,各赋律诗一首。麟儿颈联云:“清洁由来从我好,温香只合任人怜。”水夫人大奖道:“四首中格律谨严,吐属秀雅,气足词炼,水到渠成,自当以鳌儿为冠;而此二句,则非鳌儿所及。鳌儿尚怜温香,此则独出尘表。虽通首不及鳌儿,仍当压卷。作诗第一贵乎用意,此之谓也!”鳌儿俯首愧服。
次日,凤元妻元氏来见,水夫人以客礼待之。因想起方氏,问:“他祠堂与我们旧宅可相近?”元氏道:“只离有五六家门面。”水夫人道:“明日要往旧宅,须往祠中一看。”次日,先至方祠,见塑像有六七分相似,水夫人拈香熟视,不觉垂泪。元氏惊怪道:“怎我妹子也流出眼泪来?”水夫人定睛细看,果见泪自目中涓滴不已。元氏用巾去拭,拭干了,又流下来,众人无不惊愕。水夫人道:“曾子云:‘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姨娘死得其正,足盖前愆,可无悲矣!土木泪出,非经见之事,急宜收泪,勿以惑人也!”因取巾令璇姑拭之,一拭而止。
别过元氏,上轿至旧宅,只见门闾改换,显焕非常。水夫人惊问文虚:“皇上既赐新第,何又改建旧宅?”文虚道:“是吴江百姓感激太师爷恩德,把旧宅改建生祠。”水夫人俟落轿出看,见五间大殿,殿中神座内,坐着龙儿之像,像前四爪龙牌,牌上金写钦赐小状元,兵部右侍郎,右都御史,巡按三省,世袭镇国公文大公子大老爷长生禄位,旁边一色四牌,上写吴江伯文二公子,大驸马文三公子,震泽伯文四公子,小驸马文五公子,俱系大老爷长生禄位字样。水夫人看毕,佛然不悦,谓诸夫人:“此辈皆乳臭孩子,怎生当得!欲撤去之,汝等意下如何?”诸夫人未及回答,只见趋进族间侄孙文周,忙说道:“这是通县百姓的公举,五叔公阻止不掉,才得塑起来,这个断使不得!”水夫人沉吟一会,复进第三进屋去,也是五间大殿,殿中塑着素臣之像,像前牌上金书:华盖谨身两殿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太保、镇国公、精忠神勇首辅元功文太师爷长生禄位。殿后进去,便是宅门,门上贴着封皮。文周禀说是:“五叔公所封,等闲不许人进去。”水夫人令其开封,文周道:“内有叔婆等生像,五叔吩咐不许开,恐看着疑忌。”水夫人道:“有何疑忌?快些开封!”文周只得揭开封锁进去,也是五间大殿,中一间神厨内,塑着水夫人生像,像前牌上是:诰封镇国太夫人、宣城太君、文母水太夫人长生禄位。东一间,左塑田氏生像,像前牌写:诰封镇国左夫人、田夫人长生禄位。右系红豆、旁列璇姑、素娥、湘灵、天渊各公主、郡主、夫人名号长生禄位。西一间神厨中,旁塑一女像,水夫人看去甚熟,却想不起。
秋香道:“这便是世子之妾钱姨娘的面貌,看那两只巧眼,不是活像的吗?”水夫人问文周道:“汝二叔相貌,他们自然摹拟得出;我及汝婶、汝弟并这钱姨娘之像,从何而塑?怎也有六七分相像?”文周道:“先是浙江一省要建大兄弟生祠,说都由叔婆及二叔、二婶养育教诲而成,因至五叔公处根求;五叔公见其诚恳,拿出一幅合家欢指示,便把叔婆、二叔、二婶的像临了去了。后来本县建祠,就到杭州去请那熟手匠人,照样塑出。这钱姨娘的像,是浙江人感他内助之德,从上船下船,上轿下轿,令高手画师偷看一面半面凑出来的。前日各位婶娘起船进门,谒祠祭墓,他们已临有小像,现在装塑,大约十日之内,就要迎进这祠里来哩。”红豆等俱各失惊,面面厮觑。
水夫人细思没法,亦只得听之。但吩咐:“将这后殿终年封锁,前两层亦宜常闭。”文周道:“前两殿是逐日有人进来烧香点烛,求签丢笤,不消说闭不住;这后殿被五叔公禁住,每月止许朔望两日,妇女们进去,到那两日,便拥挤不开,都来礼拜,许愿还愿,问笤求签,如何锁得住呢?”水夫人等俱惊讶道:“这都是活人,向谁告求签笤?又怎样许愿还愿呢?”文周道:“这也是浙江起的,初时不过礼拜,后来忽有一两个人为着屈事,进祠去在大兄弟前哭诉,说留得老爷在此,何致受屈无伸。不料哭诉回去,这事便破露出来,都是大兄弟的威灵,到祠祭赛。有附会其说的,说大兄弟本是炳灵公下界,与神佛一般,不是凡人。受冤的便纷纷控诉,把土地庙的签笤,都送入祠去,求的便准,问的便灵。以致传到福建、江南并我们县里,一概算作神道,求告起来了。如今本县男人,是在二叔像前求的人多,妇女是在叔婆像前求的人多,拥挤不过,才到大兄弟像前求告。江西、浙、闽三省,是在大兄弟像前求的人多,拥挤不过,才到叔婆、二叔像前求告。因本县是叔婆、二叔像前求的,无不灵验;大兄弟像前,便有时不灵。三省是大兄弟像前求的,无不灵验;叔婆、二叔像前,便有时不灵。”
水夫人问诸媳:“可解说得出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