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看,见有四尺高身材,头尾八尺多长,昂起头来,有五六尺上下,膀圆腰细,耳峻蹄轻,浑身青色,没有一根杂毛。向日京道:“名士爱马,怎这匹骡,你还嫌他瘦?可谓相骡于牝牡骊黄之外者矣!你嫌他瘦,可知他筋骨的利害哩!”日京道:“这骡力量还好,只嫌他口软。”素臣笑道:“你的力气,再发起性来,一味蛮勒,只怕虎口也要护疼哩!”说罢,上了车骡。奚奇等送出两重冈子,都伏在地下,说道:“小人们不敢远送,恐招耳目!恩爷如有机缘,千万付信来,提拔小人们!”说罢大哭。素臣在车上拭泪点头。奚奇等望不见了车骡,怏怏回去。
素臣上了大道,嘱咐车夫休要漏泄。车夫已得了重赏,连连应诺。素臣忽地失声:“你看奇么?”日京问故。素臣道:“你为何事进京?我托你璇姐的事,可曾访着?这两句话都没问,不是奇事么?”日京除下巾帻,把头上连凿几个栗暴道:“我忘死了!我见刘兄没兴,想他缘故不出,倒把正经事撩在脑后了!说起来素兄却不要怪我,自己也休气苦,总是做兄弟的不是了!”素臣急问道:“敢又做出什么事来?快些说与我听。”大郎失惊道:“莫不我妹子有甚长短?”日京道:“这倒不是;只是我自不小心,负了素兄之托!”素臣焦急道:“有话就说出来,只顾疑影影的,惹得人心里过不得!”日京道:“素兄托了我,我第二日就起身,你进京,我也没送。那知到了杭州,在湖边上住了一个多月,一毫影响也访不出来。只得回家,弄了盘费,到七月初头,又去访问。因湖边没有踪迹,到各山去瞎撞了半个多月,又没踪影,后来又到城里去访。”大郎道:“到城里该访出来了?”素臣发躁道:“不要打断他了!”日京道:“城里访了半个多月,也访不着,只得又回家来。到了家就生病,直到九月,才得起来,又走不动路。到十月中旬,仍到湖边,找了十多日,遇着一个道士,会起《六壬课》,去买了一课。他说:‘这课是太常、天后、元武三神用事;可是寻一女人,带着他手帕之类来的?你说得明,我指引得明。’小弟就把缘由向他直说。他又要帕子看,我不合在身边取出来,给他看了一看。他说:‘往西北方去,只在三四日内,一定寻着。’那知回到寓所,帕子已被他掉换去了!小弟没了信物,才赶进京来的!”素臣击足埋怨道:“江湖上偷天换日的极多,你怎这样不小心,拿帕子与他看则甚?”日京道:“可知是小弟不是,懊悔到如今了!”素臣道:“也不必懊悔,总是数该如此!你起的这课,天后为阴私之神,又为恩泽,不是明指着璇姐么?太常为旗帛之类,所以他说是手帕了。至于元武,却又是阴幽盗窃之神,正主失脱。这数已注定失帕了,懊悔何益?你若不失去这帕子,便不须进京,刘兄臂膊受伤,我独木难支,便有可虑:这又是因祸得福了!只是我与璇姑,怎就有许多间隔?这道人拐了帕去,必有风波!不知璇姑现作何状?”日京道:“我被他拐了帕去,在城里城外,找了二十余天,连影也不见一个,只得回家,已是十一月尽边。急急的弄了盘费,赶进京来,不料在此相会!你和刘大哥,是怎么在一块子的?如今璇姑现在何处?刘大哥你为何事搬家?搬在那里?累我寻出魂来,再寻不着呢!”素臣把大郎搬家及进京相遇之事,述了一遍。三个人在路上,都是闷闷不乐,惟有日逐催趱路程。
趱了十余天,已到扬州,卸了车,渡过江来,素臣、大郎雇船,日京骑骡,傍船而行。到了无锡北门,只听河内有人喊道:“那青骡之上,不是景相公么?”日京看时,是水梁公家人;船内俱是家乡亲友,忙跳下骡,船已拢岸。那家人便上岸,牵着骡子,日京下船。何如、古心、成之、首公及梁公,俱接出舱来,问何故即回。日京道:“半路上撞着了,还进京去则甚?素兄就在后面船里。”因把前事述了一遍。大家都过船相见,唯有梁公认得大郎,其余俱得初会。古心道:“二弟回来得凑巧,我们正到江阴科考,就同船去罢。”素臣道:“母亲知道时公死信,叔父谪降,恐有悲感,如今身子可康健么?”古心道:“母亲乐天知命,以为定数如此,不甚介意;知道你得了几个好友,反是喜欢。如今身子甚是康健。我一面写书回家,你可放心同去。”梁公等皆为怂恿。素臣一则制科一途,本非所好;二则上秋于场内,梦一神人语之曰:“相公学究天人,识通造化;熊猿龙虎,俱效腹心;臣仆舆台,皆堪将帅;功名与国咸休,德业同天并老;何必作此穷措大生活耶?”自此愈把帕括厌弃,专究心理学经济之道。因回答道:“功名一事,弟看得甚淡;此地离家甚近,那有不先回家之理?到家后,耽搁两日,就要到杭州去接璇姑回来,完却一未了之事。若是命里该中,到七月内遗才进场,亦可。”古心也就不来相强。大家问些京中之事,单把日京苦苦留住,就分手开船。第二日,到了吴江,素臣进门拜见水夫人,真如久离母乳之羊,跪在地下,捧足呜咽,悲喜非常。当将别后之事,细述一遍。禀知大郎在外;水夫人吩咐文虚,去安顿了。素臣见过嫂侄妻房,亲友来看者,酬应了两日。大郎归心如箭。素臣不敢率请,田氏正要代禀,水夫人已先开口吩咐道:“你远出乍归,本该看拜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