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来与你遮遮好,你活时怕羞的,死了谅也怕羞的。”杨母仍还捶胸调脚,号淘大哭:“啊唷,贤孝的媳妇啊,你可知道吾舍不得你!”直哭到五更鸡叫,呜呜咽咽的方止。外面蛋僧听得甚惨,灯油渐渐的煎干了,叫道:“嗳,老人家走出来,吾要去了。”婆子道:“吓,来了。”出来便叫声:“恩师父,天光初亮,可是就要去了么?请待吾孩儿归家后谢谢你再去。”蛋僧道:“啊,老人家,何出此言?吾蛋僧不是要财而来此,那个要你家的酬谢?这条铁棍吾要的了。”他手取铁棍,放下了檀棍,取了衣包,便走出门来。杨母再四留他总留不住。蛋僧径走,绝不回头。杨母便立在门前,望儿子回来。眼泪若流,呆若木鸡。
  只见蛋僧匆匆出了松林,刚走得半里之遥,见那边共有十二个长大汉子,手中各执着器械,光钗、铁尺、枪、刀、棍等类,腰间各自插着灯球,与蛋僧交身过去。形状多是气昂昂,勇纠纠的。那蛋僧看见冲前第一个汉子,身长八尺开外,肩宽背厚,蓝脸浓眉,眼大额冲,年约二十多岁,海下无须,手中拿着一把铁叉,多是齐腰布袄,蓝布包头,朝前打上一个疙瘩,下穿蓝布裤,花布里膀,足穿草鞋。一十二人望前而去。列位,这个蓝面的汉子就是杨豹也。杨豹见了蛋僧,心中一想:“这个和尚年纪虽小,身子长大,一个黄面,手执铁棍,必定勿是个循良和尚。”一头想,一头匆匆的走。东方渐渐发白了,但见母亲立在门口,乱招两手叫道:“吾儿回来了,快须来呀!”杨豹道:“啊,母亲,为何在此悲哭?”杨母道:“啊呀,儿啊,快些走进来。侄儿们,大家来啊。”多道:“吓,来了。有什么事情这般光景?好奇怪啊。”一同走到里面,杨母放声大哭:“啊呀,儿啊。你们昨夜出去之后,可恨那个狠和尚把你娘子剖开肚腹,拖出小孩儿,好不惨然!”多道:“吓,有这等事么?”那杨豹是个莽汉,听见了“狠和尚”三个字,头也不回,提了光钗,洒步叫声:“兄弟们!同吾走,捉狠和尚者!”先说杨母在家中叫道:“啊呀,吾儿那里去?大,大,大家回来哟!啊呀,不好了!你看他们头也不回,竟是去了。吓,是了。吾却说得不明白,必定他们方才见了恩和尚,认做狠和尚了。”此时杨母好着急,忙拽上了柴门,出树林来,口中叫喊:“孩儿!你们不可认差了人。”急急的赶,赶不上,呼呼气喘,汗淋脊背。暂且不提。先说前面那蛋僧没有什么事情,缓缓而行,后面十二个洒开大步飞奔而来。杨豹冲前高声喝道:“汰!没天理的狗和尚,慢慢走啊!”蛋僧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立定身体,正要开言,那知一班莽汉手执利器,奋勇而来。蛋僧只得拿起铁棍前招后架,一十二个还不是他的对手。众人正在吵闹,幸得杨母赶来,道:“啊呀,果然就是恩和尚。倘有差迟,如何是好?啊呀儿啊,这是恩和尚,不是狠和尚。”那些汉子道:“嗳,什么说是恩和尚?”杨母道:“那个狠和尚就是石头陀,幸得这位恩和尚来将狠和尚打杀的。”杨豹道:“吓,就,就,就是这个石头陀啊,可恼啊可恼。请回家内把大恩酬。”蛋僧道:“啊呀呀,众位,何须如此?大家请起,大家请起。”便一同起身。蛋僧一路摇头道:“啊众位,贫僧行路要紧,不必多文了。”杨豹道:“说那里话来!小生杨豹,虽然粗愚,情理颇知,请到家中,一齐奉敬一杯。”蛋僧道:“昨夜已经扰过夜膳的了,不敢从命。大家请回去罢。”多道:“这样,叫杨豹如何过意得去?”蛋僧道:“何必挂怀,请了,请了。”杨豹便道:“佛爷爷请留下宝山法号。”蛋僧道:“宁辉山上宁辉寺蛋僧是也。”说完仍将衣包棍头上挑好,大步洒开,一直跑去。那十二个弟兄无可奈何。旁边杨母把手招招道:“吾儿,侄儿们,同吾回去罢。”“母亲伯母请啊。”杨豹便扶了老母,弟兄们多在后面跟着回家,将军器放好。杨豹叫声:“母亲啊母亲,那石头陀的尸身呢?”杨母道:“恩和尚拿去撩掉的了。”杨豹道:“贤弟们请坐。”多道:“哥哥进去看来。”杨豹抬起身来,走进房去,桌上灯尚未息。见妻子死在牀中,那未破胞衣的儿子还在旁边。揭开被睁睛一看,便号淘大哭:“啊呀吾的妻啊,昨夜还与你闲话,今日可怜死得这般苦!如今叫吾如何是好!那个来陪伴吾的娘亲。”再捧牢那血小孩叫几声:“吾的亲儿啊,我看不出你是男是女,总是我的骨血。未出母腹就遭人弄死,想必你与头陀前生是个冤家,所以今日如此伤你。”杨豹大哭之时,他娘也哭起来了。可惨他母子二人哭了一回,杨豹仍将血孩儿放在赵氏身边,取出几两积存下来的银子,买棺成殓。小孩子同棺盛放,便厝在屋后空地之上。还有一条檀棍,杨豹问明母亲,方知蛋僧调完去的,收好在旁,不必细表。就是石头陀的尸身沉在水内,过了几天,皮肉消化,骨埋水底,后书不得再表的了。
  少叙闲文,再说那蛋僧洒步前行,一心要盗天书,专等来年端午。庙宇不投倒投宿店,若无宿店便在凉亭里住住。东来西去,光阴快比流星,夏秋已过,抄化度过了年。等到春天仍到云梦山下,结个茅屋,念念经,一天一天端阳日亦到了。适天气晴朗,依旧渡桥过去,看看午时未到,便山前山后的游玩游玩。只见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