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哄人,待我替他赔了罢,你今不用吵了。”卖油人道:“吓,客人代赔。”心中打算廿斤油待我多报十斤,拿回家去买酒吃。便道:“客人,我的油是三十斤足称。”金台道:“果然三十斤么?”卖油人道:“妮子说谎。”金台道:“时价每斤多少钱?”答道:“四分半银子一斤。”草桥花三想道:“这个里头那里盛得下三十斤?必定多说了。”便问:“你用多少银子买来的?”答道:“九钱银子买来的。”草桥花三道:“呀呔,我把你这戎囊的,这等放刁,既是四分半一斤,九钱银子只买得二十斤,怎么说是三十斤,这个油不是你的,一个钱也不赔,怕你怎样!”张其说:“照啊,照啊,还不走你娘的路!”便提起拳来打了。卖油的唬得战兢兢,连叫:“大爷,大爷,小人该死,真该死!实在虚头多报十斤。”郑千说:“这个狗头刁得很,一个钱也不要赔他。”华云龙说:“赔了一个钱不为好汉。”浦大、浦二、杨家弟兄多说:“不要赔他。”金台总不动火,笑迷迷说道:“他是经纪人,不过贪多而已。多报十斤甚是有限。”便解开银包取一锭约有一两光景付与卖油的说:“拿了去罢。”卖油人道:“多谢大爷爷,大爷爷。”接了银子挑了担子,得意洋洋转弯去了。旁人个个称赞,各自分开。那老者上前来谢金台,正一正旧衫,说道:“恩人啊,老汉苏云,只因满心悲苦,绊翻油担,无力赔偿,若非恩人代赔,叫我如何是好!此恩此德没世不忘。恩人请上,受我一拜。”金台道:“啊呀呀老人家,些须小事何必如此。”便双手扶住问道:“老人家的大名苏云,不知贵居何处?”答道:“武林人氏。”金台道:“呀,武林人氏到此何干?”苏云道:“恩人啊,承蒙不弃,下问端详,为寻小女到维扬去的。那晓得到得广陵,人又不见,这一晚在招商店中被窃,可怜偷得我干干净净,好一似鸟失栖巢,没有投处。”金台道:“到此何干呢?”苏云道:“老朽无计可施,有个朋友住在山东,意欲前去借些盘川,好归故里。”金台道:“令爱姑娘不在扬州,那里去了呢?”苏云道:“啊呀恩人,这里不好讲话,寻个幽僻地方才好实言告禀。”金台明知其故,便叫众弟兄左近等等,自家同了苏云而去。张其是个莽汉,不知其意,说:“老头儿,鬼头鬼脑,什么意思?”郑千说:“可见你这个人心粗得紧,他叫苏云,住在杭州,不是苏小妹的父亲么。”张其道:“照啊,照啊。”浦大说:“既是苏小妹的父亲,就是金二哥的丈人了。有话应该当众说出,明言直道为君子,鬼计多端是小人。”郑千接口说:“自古人人要面,树树要皮。他不晓得我们是他女婿的朋友,女儿做了小娘,说出来有何面目,故而如此吓。”众人听说,笑哈哈道:“这句话却不差,我们莫怪这老人家。”一头谈论便一头走七碗轩中一同吃茶,就在外首拣个坐头,大家坐下,当心等金台到来。
  此话书中少讲,且说苏去同了金台行不多路,只见路旁有个庙宇,四顾无人,一同进内。金台动问来由,苏云以直而告:女儿不幸,身为下贱,在扬州院子为娼,名叫维扬苏小妹,父女三年不见了,故而特到扬州去寻。那晓得小妹无踪,没处可寻。金台道:“那里去了呢?”苏云道:“老朽细细打听,多说有个贝州金台,同了两个朋友在着院子里边杀了澹公子,连夜把我女儿并同貌多花、刘小妹姐妹三人拐到别处去了。可怜老朽时衰命苦,那晚又被小人把我的铺陈盘费偷得精光,流落他乡,难归故里,好不苦楚人也。”金台道:“吓,如此说来,就是我的岳父也。”苏云道:“住了住了,你是那个啊?”金台道:“小婿就是金台。”苏云道:“你果就是金台?把我的女儿拐到那里去了?”金台道:“并非小婿拐的,皆因令爱愿从小婿一同走的。客途没处担搁,送到家中伴我娘亲去了。我在外边时刻挂牵的。”苏云道:“何不回去呢?”金台道:“难道岳父不知我的缘故么?”金台略略说了几句,苏云听了方才知道,叫声:“贤婿,既是你有了罪中身,难得回乡,那老母姣妻在家怎生是好呢?”金台道:“啊,岳父,不妨事的。今年八月中秋是我母亲的诞日,小婿拚着一死,总要归家与母亲祝寿的。岳父如今不必忧愁,莫如到我贝州家里去过日,也得父女时常见面。”苏云听了金台的话,连连答头。金台道:“岳父如今还是径到贝州呢,还是回杭州去?”苏云道:“家里边还有些零星对象,免不来回去收拾收拾,才得放心到贝州居住了。”金台道:“吓,岳父既然要到杭州,小婿有事,必须岳父当心料理才好。”苏云道:“什么事情呢?”金台就将姐姐之事从头细说,要求岳父带了姐姐外甥同到贝州,完了小婿一桩心事。苏云听说,笑哈哈道:“此事何难,在吾便了。”金台心中大悦,便道:“啊,岳父,方才同在一处的几个人,多是我的心腹朋友,患难弟兄,得知得见的,说话须要老实,切不可藏头露尾。况且貌多花配与张其,刘小妹许与郑千,此事大家多晓得的。若瞒了反而不好。”苏云答应一声:“晓得。”翁婿二人一路走去寻朋友们。偶意走到七碗轩来,被花三先看见,即忙招手乱叫。那草桥花三比了张其细心得多,故而不出金字,只叫:“二哥,哙,二哥,二哥,这里来吃碗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