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处,一直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盏明灯,看时,却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赶早市。【春云二十展。】那老儿见是宋江来,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来得早?”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王公道:“押司必然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那老儿浓浓的捧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宋江吃了,蓦然想起道:“时常吃他的汤药,不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又是一具棺材。】不曾与得他。”──想起昨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喜?”【春云二十一展。】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材钱,一向不曾把得与你。今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把与你,你便可将去陈三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些送终之资。”王公道:“恩主时常觑老汉,又蒙与终身寿具,老汉今世不能报答,后世做驴做马报答押司!”【前者阎婆亦有此言。】宋江道:“休如此说。”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时,吃了一惊,道:“苦也!【春云二十二展。】昨夜正忘在那贱人的床头栏杆子上,我一时气起来,只顾走了,不曾系得在腰里。这几两金子直得甚么,须有晁盖寄来的那一封书,包著这金!我本欲在酒楼上刘唐前烧毁了,他回去说时,只道我不把他来为念;【一解。】正要将到下处来烧,却被这阎婆缠将我去;【二解。】昨晚要就灯下烧时,恐怕露在贼人眼里:【三解。】因此不曾烧得。今早走得慌,不期忘了。我常见了这婆娘看些曲本,颇识几字;【先补一句。】若是被他拏了,倒是利害!”便起身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说谎,只道金子在招文袋里,不想出来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来与你。”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慢慢的与老汉不迟。”宋江道:“阿公,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件物事做一处放著,以此要去取。”宋江慌慌急急奔回阎婆家里来。
  且说这婆惜听得宋江出门去了,爬将起来,口里自言自语道:“那厮搅了老娘一夜睡不著!那厮含脸只指望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耐烦睬你!你不上门来倒好!”口里说著,一头铺被,脱下上截袄儿,解了下面裙子,袒开胸前,脱下截衬衣,【细婉之文。○与前不脱衣裳照耀。】床面前灯却明亮,照见床头栏杆子上拖下条紫罗鸾带。【春云二十三展。】婆惜见了,笑道:“黑三那厮吃喝不尽,忘了鸾带在这里!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点染。】便用手去一提。提起招文袋和刀子来,只觉袋里有些重,【春云二十四展。】便把手抽开,望桌子上只一抖,【桌子。】正抖出那包金子和书来。这婆娘拏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婆惜笑道:“天教我和张三买事物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丑语,只是随手点染。】将金子放下,却把那纸书展开来灯下看时,上面写著晁盖并许多事务。【春去二十五展。】婆惜道:“好啊!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我正要和张三两个做夫妻,单单只多你这厮!今日也撞在我手里!原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往来,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慢慢插在招文袋里。【自言自语中间忽插一句叙事。】──“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妇人语。】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三字妙绝。不与日俱增从宋江边走来,却竟从婆娘边听去,神妙之笔。】楼下呀地门响。床上问道:“是谁?”门前道:“是我。”床上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这边也不回话,一迳已上楼来。【一片都是听出来的,有影灯漏月之妙。】
  那婆娘听得是宋江了,慌忙把鸾带、刀子、招文袋,一发卷做一块藏在被里;扭过身,【又扭过身去。】靠了床里壁,只做齁齁假睡著。【春云二十六展。】宋江撞到房里,迳去床头栏杆上取时,却不见了。宋江心内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面,还我招文袋。”那婆惜假睡著只不应。宋江又摇道:“你不要急躁,我自明日与你陪话。”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谁搅我?”宋江道:“你情知是我,假做甚么?”惜婆扭过身【又扭过身来。】道:“黑三,你说甚么?”宋江道:“你还了我招文袋。”婆惜道:“你在那里交付与我手里,却来问我讨?”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栏杆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婆惜道:“呸!你不见鬼来!”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婆惜道:“谁与你做耍!我不曾收得!”宋江道:“你先时不曾脱衣裳睡;如今盖著被子睡,【情事明画。】一定是起来铺被时拿了。”
  只见那婆惜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贼断!”【骇人。】宋江道:“我须不曾冤你做贼。”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贼哩!”【骇人。】宋江听见这话心里越慌,便说道:“我须不曾歹看承你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