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意思。”【三番寻闹不出,只得放下另起。】问道:“过卖,你那主人家姓甚么?”【另起一头。○奇文。】酒保答道:“姓蒋。”武松道:“却如何不姓李?”【奇文。○我正怪今人纷纷有姓,却如何不姓李也。】那妇人听了道:“这厮那里吃醉了,来这里讨野火么!”酒保道:“眼见得是个外乡蛮子,不省得了,在那里放屁!”【看他已逗出许多不堪了,下文却又收住,妙绝。】武松问道:“你说甚么?”【急问一句,要寻出头来。】酒保道:“我们自说话,客人,你休管,自吃酒。”【真好酒保,妙妙。真好文情,妙妙。】武松道:“过卖:叫你柜上那妇人下来相伴我吃酒。”【又换一头。○于杀嫂后偏极写得武二风风失失。】酒保喝道:“休胡说!【不得不喝。】这是主人家娘子!”武松道:“便是主人家娘子,待怎地?相伴我吃酒也不打紧!”【到此处,不惟酒保妇人不堪,虽读者亦不堪矣。】那妇人大怒,便骂道:“杀才!该死的贼!”【不得不骂。】推开柜身子,却待奔出来。
  武松早把土色布衫脱下,上半截揣在怀里,便把那桶酒只一泼,泼在地上,【妙。○有时一点一滴,惜之如性命,有时如渑如坻,弃之如粪土,写豪士好酒,另是一样性情。】抢入柜身子里,却好接著那妇人;武松手硬,那里挣扎得,被武松一手接住腰胯,一手把冠儿捏作粉碎,揪住云髻,隔柜身子提将出来望浑酒缸里只一丢。听得扑通的一声响,可怜这妇人正被直丢在大酒缸里。【奇绝妙绝之文,无一笔不在酒上出色。】武松托地从柜身前踏将出来。有几个当撑的酒保,手脚活些个的,都抢来奔武松。武松手到,轻轻地只一提,提一个过来,两手揪住,也望大酒缸里只一丢,桩在里面;【奇绝妙绝。○句法又变换。】又一个酒保奔来,提著头只一掠,也丢在酒缸里;【】再有两个来的酒保,一拳,【句。】一脚,【句。】都被武松打倒了。先头三个人在三只酒缸里那里挣扎得起;【真正快活林。】后面两个人在酒地上爬不动。【真正快活林。○读此句,始知前文泼酒之妙,真是无处不是酒。○鲁达打郑屠,下了一阵肉雨,便无处不是肉。武松打蒋门神,泼了一个酒地,便无处不是酒。一样奇绝妙绝之文。】这几个火家捣子打得屁滚尿流,乖的走了一个。武松道:“那厮必然去报蒋门神来。我就接将去。大路上打倒他好看,教众人笑一笑。”
  武松大踏步赶将出来。那个捣子迳奔去报了蒋门神。蒋门神见说,吃了一惊,踢翻了交椅,丢去蝇拂子,便钻将来。武松却好迎著,正在大阔路上撞见。蒋门神虽然长大,近因酒色所迷,淘虚了身子,【一。】先自吃了那一惊;【二。】奔将来,那步不曾停住;【三。】怎地及得武松虎一般似健的人,又有心来算他!蒋门神见了武松,心里先欺他醉,【四。】只顾赶将入来。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先把两个拳头去蒋门神脸上虚影一影,忽地转身便走。【笔翻墨舞,其捷如风。】蒋门神大怒,抢将来,被武松一飞脚踢起,踢中蒋门神小腹上,【其捷如风。】双手按了,便蹲下去。武松一踅,踅将过来,那只右脚早踢起,直飞在蒋门神额角上,踢著正中,【其捷如风。】望后便倒。武松追入一步,踏住胸脯,【其捷如风。○看他打虎有打虎法,杀嫂有杀嫂法,杀西门庆有杀西门庆法,打蒋门神有打蒋门神法,胸中有此许多解数。】提起这醋钵儿大小拳头,望蒋门神头上便打。原来说过的打蒋门神扑手,先把拳头虚影一影便转身,却先飞起左脚;踢中了便转过身来,再飞起右脚;这一扑有名,唤做‘玉环步,鸳鸯脚。’【此扑本是其捷如风,为上文又夹叙蒋门神,恐遂见迟延,故又重宣一遍也。】——这是武松平生的真才实学,非同小可!【前文自谦有何才学,此处便写出真才实学来,武二真是出色。】打得蒋门神在地下叫饶。武松喝道:“若要我饶你性命,只要依我三件事!”蒋门神在地下,叫道:“好汉饶我!休说三件,便是三百件,我也依得!”武松指定蒋门神,说出那三件事来,有分教:
  改头换面来寻主,剪发齐眉去杀人。
  毕竟武松说出那三件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松大闹飞云浦
  
  【总批:看他写快活林,朝蒋暮施,朝施暮蒋,遂令人不敢复作快意之事。稗官有益于世,乃复如此不小。
  张都监令武松在家出入,所以死武松也,而不知适所以自死。祸福倚伏不测如此,令读者不寒而栗!
  看他写武松杀嫂后,偏写出他无数风流轻薄,如十字坡、快活林,皆是也。今忽然又写出张都监家鸳鸯楼下中秋一宴,娇娆旖旎,玉绕香园,乃至写到许以玉兰妻之,遂令武大、武二,金莲、玉兰宛然成对,文心绣错,真称绝世也。
  看他写武松杀四人后,忽用“提刀”“踌蹰”四字,真是善用《庄子》,几令后人读之,不知《水浒》用《庄子》,《庄子》用《水浒》矣。
  后文血溅鸳鸯楼,是天翻地覆之事,却只先写一句,云忽然一个念头起,神妙之笔,非世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