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著十来条杆棒,地上摊著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著,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史进见了,却认得他。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寻不着一个师父,却寻着一个师父,此师父前并不见,彼师父后并不见,真正奇绝妙绝之文。○此文与前小种经略相公一段对看作章法。】叫做打虎将李忠。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既是史大郎的师父,予夺在手。】也和俺去吃三杯。”【荣哉。】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小。】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妙。】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又照顾史进。】鲁达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骂道:“这厮们夹著屁眼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众人见是鲁提辖,一哄都走了。李忠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如画。○又小。】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著酒旆,漾在空史飘荡。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的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句。】但有,【句。】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句。】这厮!【句。】只顾来聒噪!”【妙哉此公,令人神往。】【眉批:回写鲁达,便又有鲁达一段性情气概,令人耳目一换也。看他一个人便有一样出色处,真与史公并驱矣。更不极意写史进者,此处专写鲁达,史进便是陪客也。】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奇文。】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写鲁达。】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地。【如画。】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接口如画。】你也须认得洒家!【看他托大语,写来如画。】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得他来。”【写鲁达。】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拭著泪眼,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么啼哭?”那妇人便道:【先是妇人说。】“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著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们想起这苦楚,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么?【一句。】在那个客店里歇?【一句。】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一句。】在那里住?”【一句。○一连问四句,写出鲁达如活。】老儿答道:【次是老儿答。】“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眉批:看他有意无意将潘金莲三字分作三句安放入,后武松传中忽然合拢将来,此等文心都从契经中学得。】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只一字可以抹倒天下人。】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投托著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十七字成句,上十二字何等惊天动地,读至下五字,忽然失笑。】却原来这等欺负人!”回头看著李忠,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快人快语,觉秋后处决为烦。】史进 、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
  鲁达又道:“老儿,你来。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眼中无难事。】父女两个告道:“若是能 够回乡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郑大官人须著落他要钱。”鲁提辖道:“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便去身边摸出五两来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