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林冲走不到三二里,脚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恶。】鲜血淋漓,正走不动,声唤不止。薛霸骂道:【一个。】“走便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将起来!”林冲道:“上下方便!小人岂敢怠慢,俄延程途;其实是脚疼走不动!”董超道:【一个。】“我扶著你走便了!”搀著林冲,只得又挨了四五里路。看看正走不动了,早望见前面烟笼雾锁,一座猛恶林子,有名唤做野猪林;此是东京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去处。宋时,这座林子内,但有些冤仇的,使用些钱与公人,带到这里,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今日,这两个公人带林冲奔入这林子里来。董超道:【反是董超发科,可见同恶共济。】“走了一五更,走不得十里路程,似此,沧州怎的得到!”薛霸道:【薛霸在后。】“我也走不得了,且就林子里歇一歇。”
  三个人奔到里面,解下行李包裹,都搬在树根头。林冲叫声“呵也,”靠著一株大树,便倒了。【画。】只见董超、薛霸道:【二人合。】“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困倦起来。且睡一睡却行。”【曲曲而来,○如画,如话。】放下水火棍,便倒在树边;略略闭得眼,【奇文。○二人心中有事,如何闭得眼,却偏用闭眼,写出许多做作。】从地下叫将起来。【奇文。】林冲道:“上下,做甚么?”董 超、薛霸道:【二人合。】“俺两个正要睡一睡,这里又无关锁,只怕你走了;我们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稳。”【已说到缚矣,却还不说出,又收住口。】林冲答道:“小人是好汉,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薛霸道:【一个。】“那里信得你说!要我们心稳,须得缚一缚。”【方说缚。○只一缚,其用笔之曲如此。】林冲道:“上下要缚便缚,小人敢道怎的。”薛霸腰里解下索子来,把林冲连手带脚和枷紧紧的缚在树上,【一个。】同董超两个【两个。】跳将起来,转过身来,拿起水火棍,看著林冲,说道:“不是俺要结果你;自是前日来时,有那陆虞候,【密人也,此处却说出。○即所谓陆兄也。】传著高太尉钧旨,教我两个到这里结果你,立等金印必去回话。【密语也,此处却说出。】便多走的几日,也是死数!只今日就这里倒作成我两个回去快些。【此即是善知识语,细思之,当有橄榄回甘之益。】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 ,不由自己。你须精细著,【恶人杀人,又怕其鬼,每每如此,写来一笑。】明年今日是你周年。【趣话。】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回话。”林冲见说泪如雨下,【四字写尽英雄尽头日。】便道:“上下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往日无仇二语,非恶其杀之之辞也,正望其救之之辞也,三句连读始得之。】生死不忘!”董超道:“说甚么闲话!【一个。○临死求救,谓之闲话,为之绝倒。○临死求救是闲话,前日所云太尉要你我死,也只得依他,此是紧话也。千古一辙,为之浩叹。】救你不得!”薛霸便提起水火棍来望著林冲脑袋上劈将来。【一个。○林冲奈何。】可怜豪杰束手就死!正是:
  万里黄泉无旅店,三魂今夜落谁家?
  毕竟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柴进门招天下客  林冲棒打洪教头

  【总批:今夫文章之为物也,岂不异哉!如在天而为云霞,何其起于肤寸,渐舒渐卷,倏忽万变,烂然为章也!在地而为山川,何其迤逦而入,千转百合,争流竞秀,窅冥无际也!在草木而为花萼,何其依枝安叶,依叶安蒂,依蒂安英,依英安瓣,依瓣安须,真有如神镂鬼簇、香团玉削也!在鸟兽而为翚尾,何其青渐入碧,碧渐入紫,紫渐入金,金渐入绿,绿渐入黑,黑又入青,内视之而成彩,外望之而成耀,不可一端指也!凡如此者,岂其必有不得不然者乎?夫使云霞不必舒卷,而惨若烽烟,亦何怪于天?山川不必窅冥,而止有坑阜,亦何怪于地?花萼不必分英布瓣,而丑如榾柮;翚尾不必金碧间杂,而块然木鸢,亦何怪于草木鸟兽?
  然而终亦必然者,盖必有不得不然者也。至于文章,而何独不然也乎?自世之鄙儒,不惜笔墨,于是到处涂抹,自命作者,乃吾视其所为,实则曾无异于所谓烽烟、坑阜、榾柮、木鸢也者。
  呜呼!其亦未尝得见我施耐庵之《水浒传》也。
  吾之为此言者,何也?即如松林棍起,智深来救,大师此来,从天而降,固也;乃今观其叙述之法,又何其诡谲变幻,一至于是乎!第一段先飞出禅杖,第二段方跳出胖大和尚,第三段再详其皂布直裰与禅杖戒刀,第四段始知其为智深。若以《公》、《谷》、《大戴》体释之,则曰:先言禅杖而后言和尚者,并未见有和尚,突然水火棍被物隔去,则一条禅杖早飞到面前也;先言胖大而后言皂布直裰者,惊心骇目之中,但见其为胖大,未及详其脚色也;先写装束而后出姓名者,公人惊骇稍定,见其如此打扮,却不认为何人,而又不敢问也。盖如是手笔,实惟史迁有之,而《水浒传》乃独与之并驱也。
  又如前回叙林冲时,笔墨忙极,不得不将智深一边暂时阁起,此行文之家要图手法干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