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玉卿绝处逢生,老官人便道:“你那亲戚姓甚名谁?做甚么勾当?”玉卿道:“我姑表哥姓徐名有功,号震宇,汴梁衙里千户出身,听得在镇江水营做把总,不知住在那里,又不知生死存亡。今经大乱,离乡十五六年了,那时小人才七八岁,记得他出差江南,催买弓箭,因乱后不回家,就住在京口。今又投了水营做官。”老官人看着武官打扮的道:“这说的可不是你令尊么。”那武官道:“你莫不是郑二叔郑么?”玉卿道:“在下就是,只不认得尊驾是谁。”那人起来:“才说的就是家父”,指着这老人道:“这就是家岳李次桥,这秀才是舍妹夫李仰之,原是换亲的,如今幸得相遇。”忙让坐下,知道不曾用饭,即叫酒保整四个面来,吃罢就送上酒菜来。玉卿饱食一顿,这才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四人吃罢下楼,打发酒钱,和郑玉卿一路而行。
  进得城来,走了几条大街,到一小巷内一个小小宅院,内里三层。才待叫门,只见徐把总出来,不认得郑玉卿,问是那里的客,那老官人才说:“在城外酒楼上遇见,说是找亲戚的,问了一会,才说是亲家的表弟郑亲家,今日送上门来,也是天假其便,不然令表弟少年出门,遭着不幸,不知怎样流落了。”徐把总才让进去,细问了一遍,东京的亲友们家产俱罄净了。大家凄然,取出一件紫花布直缀来,给玉卿穿着。留下众人吃了饭,散去。打扫一间外耳房与玉卿安歇了。看见他生得整齐,就安排他门前做些小生意。那知久惯油滑,不安生理,那消数月,依旧品竹弹丝。看见江南走的妇女,不觉旧病发了,连他表兄家里,也要磨起光来。这徐把总是个忠诚人,那里晓得。直到玉卿后来没有归结,才知道无义之人不可交,不结果花休要种。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汴河桥无心遇旧 法华庵有女伤春
  彩云开处见仙人,莫把仙人便认真。
  柳叶自然描翠黛,桃花原自点朱唇;
  手中扇影非为扇,足下尘生不是尘。
  如肯参禅干屎撅,须知粪溺有香津。
  却说那第一回上说的潘金莲春梅旧情不断,一灵真性,一个托生黎指挥家,改名金桂,一个托生孔千户家,改名梅玉。阴淫一气,依旧化成女身,偏又生在一搭邻舍之家。当初在京武职官儿们,做了干亲家,不上五六岁,俱已定了亲。金桂许了刘指挥之子,梅玉许了王千户之子。后来徽宗靖康年间,金兵抢进关来,童贯上了一本,把京官武职官儿,都调在边关上把守,做了营头。一时间各携家眷,领兵起身,各守泛地去了。黎指挥是山西居庸关参将,孔千户是真定游击府。原是京营官儿,每日宴会饮酒,妇女们邻墙同住,好不亲热。一时各上任分路,两个女儿如亲姊妹一般,临去时哭的当不得人。只说是女儿们常事,那知道他前世的情根,又来还今世的业债。话不絮烦。
  过了靖康六年,金人干离不兵到汴梁河上扎营。那时宋朝兵马,无一人敢出来遮挡。休说两个世袭武职官儿,那个是拿起弓箭来的,平日里擎鹰走马,饮酒宿娼,件件都会。及到金兵进了居庸关,黎指挥奉着延安府经略种道的令箭,管西路扎营,不消金朝大军进来,只前哨就杀了个干净。众军望风而走,黎指挥自刎而亡。不消说河北一带,自北京直到天雄,如风卷残云一样。那孔游击守真定府,只有守城老弱兵马,不上一千,先一次到城下就降了。不料金兵受币讲了和退去,半年被种经略查失去城池,把守城的降官,都正了军法,一概斩首。他两个武官,人亡家破,流落在本管地方。寡妇孤女,一贫如洗,或是积麻纺线,贫不聊生。原指望平定了,雇辆车回汴梁,来找寻旧日家业,谁料金人得了中原,宋高宗南渡,一乱就是八九年了。女儿渐渐长成了,又不知那公婆女婿存亡下落。就是孔黎两干亲家,隔了河北山西,数年间那得个信息。两家在外,穷苦无依,如飘逢落叶,不消细讲。
  到了建炎二年,宗泽守汴京,立下营寨,拜曲端为大将,收了王善百万人马,招抚逃民,开屯复业。这些在外穷民,尽回东京,如水相似。却说黎指挥娘子,因丈夫不在了,嫁了一个将官,叫李守备,是汴梁人,年纪七十岁了因有个十二岁儿子,才丧了妻,没人看管,听的说黎指挥娘子是汴梁人,要娶他续。黎家娘子才四十三岁,也愁外乡难住,拣择不的年纪,没奈何就接了首帕,因胡乱成了夫妇。这金桂姐年已十四岁了,生的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原是京城打扮,又缠的山西大同的小脚儿,真是风流绝代。因家贫没甚么妆扮,天然素雅:
  面皮儿不红不白,身端儿不肥不瘦。红馥馥的朱唇,香生春色;碧澄澄的眼睛,光转秋波。动人处天香国色,只堪雅淡梳妆。照影时月魄冰心,不厌寻常包裹。盘头水作油,浮水游鱼沉。不见对面花为镜,采花蝴蝶见还疑。
  这李守备闻的宗元帅招抚逃民,趁此机会,就雇了二辆鬼头车儿,载着这十二岁的儿子,和这随娘改嫁的女儿金桂姐,一路回汴梁来,说不尽风餐水宿。到了自己住的剪子巷,找寻他的子侄,不知搬在那里去了。一所旧房,被官改成造盔甲厂,哪里还有家哩。没奈何赁了三间房,在花园营里,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