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折了几句,再几时容他傍个影儿?贼万杀的奴才!没的把我扯在里头,说我招惹他!好娇态的奴才淫妇!我肯容他在那屋里头弄碜儿?就是我罢了,俺春梅那小肉儿,他也不肯容他。」玉楼道:「嗔道贼臭肉在那在坐着,见了俺每,意意似似的,待起不起的;谁知原来背地有这本帐!论起来,他爹也不该要他,那里寻不出老婆来?教奴才在外边猖扬,甚么样子?传出去了丑听!」金莲道:「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贼!小妇奴才,千也嘴头子嚼说人,万也嚼说。今日打了嘴,也说不的!」玉楼向金莲道:「这庄事咱对他爹说好?不对他爹说好?大姐姐又不管!倘忽那厮真个安心,咱每不言语,他爹又不知道。一时遭了他手怎的?正是有心筭无心,不备怎提备。六姐,你还该说说。正是为驴扭棍伤了紫荆树。」金莲道:「我若饶了这奴才,除非是他就{入日}下我来!正是:

  「平生不作皱眉事,  世上应无切齿人。」

  有诗为证:

  「来旺无端醉詈主,  甘兴怀恨架风波;

  金莲听毕真情话,  咬碎银牙怒气多。」

  西门庆至晚来家,只见金莲在房中,云鬟不整,睡搵香腮,哭的眼坏坏的;问其所以,遂把来旺儿酒醉发言,要杀主之事诉说一遍:「见有来兴儿某日亲自听见他骂。你说此言语,思想起来,你背地图要他老婆,他便背地要你家小娘子。你的皮靴儿没番正,那厮杀你便该当!与他何干?连我一例也要杀,趁早不为之计,夜头早晚,人无后眼,只怕暗遭他毒手!」西门庆因问:「谁和那厮有首尾?」金莲道:「你休来问我,只问那上房里小玉便知了。」又说:「这奴才欺侮我,不是一遭儿了。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摆杀汉子,你娶了我来;亏他寻人情,搭救出我性命来,在外边对人扬条。早是奴没生下儿长下女,若是生下儿长下女,教贼奴才扬条着好听!敢说:『你家娘当初在家不得地时,也亏你寻人情救了他性命。』恁说,在你脸上也无光了!你便没羞,我都成不的,要这命做甚么!」这门庆听了妇人之言,走到前边,叫将来兴儿,无人处,问他始末缘由。这小厮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走到后边,摘问了小玉口词,与金莲头说无差:「委的某日,亲眼看见雪蛾从他来旺儿屋里出来,他媳妇儿不在屋里,委的有此事。」这西门庆心中大怒,把孙雪蛾打了一顿,被月娘再三劝了。拘了他头面衣服,只教他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他见人,此事表过不题。西门庆在后边,因使玉筲叫了宋惠莲,背地亲自问他。这老婆便道:「阿呀!爹你老人家没的说,他可是没有这个话。我就替他赌了大誓,他酒便吃两锺,敢恁七个头,八个胆,背地里骂爹?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他靠那里过日子?爹你不要听人言语,我且问爹,听见谁说这个话来?」那西门庆被老婆一席话儿,闭口无言,问的急了,说:「是来兴儿告诉我说来,他每日吃醉了,在外风里言风里语骂我。」惠莲道:「来兴儿因爹叫俺这一个买办,说俺每夺了他的,不得撰些钱使。挟下这仇恨儿,平空做作出来,拿这血口喷他。爹就信了!他有这个欺心的事,我也不饶他!爹你依我,不要教他在家里,在家里和他合气。与他几两银子本钱,教他信信脱脱,远离他乡做买卖去;休要放他在家里,旷了他身子,自古道:『饱暖生闲事,饥寒发盗心。』他怎么不胡生事儿?这里无人,他出去了,早晚爹和我说句话儿,也方便些!」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儿,说的是!我有心叫他早上东京,与蔡太师押送生辰担。他又纔从杭州回来家,不好又使他的,叫来保去罢。既你这说,我明日打发他去便了。回来时,我教他领一千两银子,同主管往杭州贩买紬绢丝线做买卖,你意下何如?」老婆心中大喜,说道:「爹若这等纔好,休放他在家里,使的他马不停蹄纔好!」正说着西门庆见无人,就搂他过来亲嘴。老婆先递舌头,在他口里,两个咂做一处。妇人道:「爹你许我编{髟狄}髻,怎的还不替我编?恁时候不戴,到几时戴,只教我成日戴这头发壳子儿?」西门庆道:「不打紧,到明日将八两银子,往银匠家替你拔丝去。」西门庆又道:「怕你大娘问,怎生回答?」老婆道:「不打紧,我自有话打发他,只说问我姨娘家借来戴戴,怕怎的?」当下二人说了一回话,各自分散了。到了次日,西门庆在厅坐着,叫过来旺儿来:「你收拾衣服行李,赶后日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往东京押送蔡太师生辰担去;回来我还打发你杭州做买卖去。」这来旺儿心中大喜,应诺下来,回房收拾行李,在外买人事。来兴儿打听得知,就来告报金莲知道。金莲打听西门庆在花园卷棚内走那里,不见西门庆;只见陈经济那里封蟒衣尺头。先是叫银匠在家,打造了一付四阳捧寿银人,都是高一尺有余,甚是奇巧;又是两把金寿字壶,两副玉桃杯,两套杭州织造,大红五彩罗段纻丝蟒衣。只少两疋玄色焦布,和大红纱蟒衣,一地里拿银子,寻不出来。李瓶儿道:「我那边楼上,还有几件没裁的蟒,等我瞧去。」不一时,西门庆与他同往上楼去寻,拣出四件来。两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