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问道:“你们可晓得这个人是那个戳伤的?”打更的道:“我们在此守夜,并不曾见甚强盗来,单听得大船上的家丁,说捉到强盗了,我们也不晓得他是强盗不是强盗。”绣虎又道:“你可对我说,是那个船上的家丁,我拿五钱银子送你。”打更的啐他一口道:“你这个人好呆,黑天黑地的,那晓得是甚人动手?便寻着了这个人,他也不肯招架,便招架了也不过是误伤。这半夜三更,莫说杀了一个,就杀了一百个,也没处去叫冤。”绣虎倒讨个没趣,同了众人回来,对沈天孙说道:“雕龙不是强盗杀的,听得说是那个座船上的家丁,倒把他认做强盗,一枪搠透他前心死了。”沈天孙道:“你就该根寻这个家丁才是。”绣虎噘着一张嘴道:“那里去寻?除非爷去寻哩。”沈天孙骂了几声蠢奴才,对老管家说:“你明日绝早去买一口棺材来,今夜可叫船家拿一领芦席遮了雕龙要紧。”老家人答应了便去。这沈天孙闷闷的道:“是那里说起?没要紧,把个家人送在这里。”却不晓得雕龙是梦惊自家去寻死的。正是:
  处处有深阱,知机者不蹈。
  小人一举足,性命即难料。
  话说第二日,老家人买了棺材来,沈天孙在船窗里看一看道:“快些收殓起来,把棺材且权寄在寺里。”只见绣虎也买了些纸钱,到材前烧了,就寄顿在慈航寺。大家才上船来,沈天孙又嗟叹一回,只听得船家嚷道:“上半日绝好的顺风,许多船都容容易易过了江,偏是我们这只船上又死了人,挨到这时节,弄得逆风逆水,是那里晦气。”绣虎骂道:“快开船罢,不要讨打。”船家道:“大叔,你们的性命要紧,我们直甚么钱!”绣虎道:“这个江面,我们一年也走上几十次,那里见你这小心过甚的?”船家开了船,还行不上半里,费了无数的气力,又叫道:“大叔,你雇些脚船,拽了纤过去罢。”绣虎道:“要雇你去雇,我是不认帐的。”船家没奈何,只得去捱。那晓得风势越发大了,浪头越发凶了,那船家越发慌了。沈天孙起初还开了蓬窗,见千层雪浪,一片银涛,涌到金山脚下又沸起来,就像雷轰的一般,不住的赞叹道:“真是大观,若在平风静浪的时候,有甚么奇处!”及至被大浪颠了百十颠,不觉头晕眼花,脚也立不牢,那浪只打进船舱里来。连忙叫:“快关了窗子!”只见合船的人都跪着喊神道。船家道:“不好了,前面的船坏了!”说犹未已,只见自家的船也掀在浪头底下去。稍顷又冒了起来。老家人道:“爷快些走出舱来,拿块船板在手里要紧。”沈天孙才跑得出来,早又是一浪,连影儿都没有了。只见金山上一个人喊道:“快些救人!救起来我是五十两银子!”众渔船听见有五十两银子,他们不顾性命,驾着小船飞奔的抢人,早捞到了三个。十来只船赶到金山来讨赏,那金山上的人道:“银子我不赖你的,只是你把这三个人救活了,也当自家积阴功。”众人才把这三个人背起来倒水。背了半日,早救活两个,那一个年纪大些的,想是救不转来了。这金山上的人又叫取了些干衣服来,替这两个人换了,抬他到没风的所在安下,才拿了五十两银子散与众渔船上。众渔户欢天喜地的驾着船儿去了。正是:
  掀天搅地是罡风,平地波涛更不同。
  只有生涯江上好,木兰舟载捕鲁翁。
  你道救起来的三个人是那个?拿银子出来救这三个人的是那个?原来就是福建的林孝廉。我道他离了苏州将近一月,为甚还在金山?只因他坐的浪船原来是东破西坏的,船家为要揽载,便不顾死活,外面拿些油灰补了,又换了几扇窗格,倒扮得光彩,却不知船底的毛病。行了几日,水都漫进来,一到丹徒便要沉了。林孝廉着了急,把行李搬上岸来,要另雇船去。又为银子都交足了,只得叫他去修好了船,自家却在金山静初房里住下,道是会试尚远,就在这名胜所在,读一两个月书也是好的,况且在山上又没有闲人炒闹。那一日风大,他便立在金山脚下,替那些过去的船上担险,一听见坏了船,便大声叫救人。那晓得救起来的却是苏州的沈天孙和他那家人并一个船户。那老家人年纪已大,又多吃了几口水,救上岸来已是断气了。林鹿叫苦道:“我家爷极会招惹闲是非的,像在苏州救了女人,还赔气赔骂,我还要赔打,如今白送了五十两银子,又弄这个无主的孤魂横在这里,我看他怎么样摆布?”只见沈天孙醒转来,林孝廉便叫苍头:“你去扶他一把。”苍头扶起来,沈天孙挣了几挣,脚底还立不稳,苍头搀他坐在椅子上。林孝廉问他的姓名来历,才晓得也是去会试的。沈天孙感谢道:“蒙先生救活,生死不敢忘恩!”林孝廉道:“还是台兄命不该死,像方才救起一个老的,今已死了,岂不是他命该如此么?”沈天孙疑心是老家人,便走去一看,果然是他,不觉哭将下来。只见那救活的船家也爬起来,听见是林爷救他的,便走向林孝廉面前磕了四个头,看着沈天孙道:“满船的人都淹死了,单留得我两个,毕竟沈爷是个文曲星。我如今船又没得弄了,若是沈爷肯收留我,小的还会挑行李哩。”沈天孙道:“我身边正没有人,你若肯跟随我是极好的了。但我的行李盘缠一毫也无,少不得重到苏州措置了,才好向北京去。”林孝廉道:“我